残阳如血,泼洒在北俱卢洲西陲的断壁残垣上。
那座曾供奉夔牛的大殿,如今只剩半堵斑驳的石墙,墙角爬满枯藤,在晚风中簌簌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叹息。
一人踏着碎石走进殿内,天地缘在掌心微微发烫,那股源自故乡的气息,与空气中的尘土、朽木味交织在一起,撞得人心头发闷。
目光扫过狼藉的地面,几根断裂的木梁横七竖八,苔藓覆盖的神台早已没了香火痕迹。
而不远处的村落里,炊烟袅袅升起,孩童的嬉笑声隐约传来,与这破败的大殿形成刺眼的对照。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村头一间土坯房的房梁上——那截雕刻着夔牛纹样的木头,正是昔日神像的左臂。
纹样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却仍能辨认出当年的雄浑线条。
他站在原地,掌心的天地缘震颤得愈发厉害,眼底的平静终是裂开一道缝隙,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涩然。
千年前的大灾,世人弃他而去,如今他携天地缘归来,渡人,亦是渡己。
“罢了。”他低声呢喃,将天地缘按在残存的神台上,指尖划过冰冷的石面,“欠你们的,终究要还。”
晚风卷着残叶穿过大殿,卷起满地尘埃,也吹散了他那句轻不可闻的抱怨:“长毓这一脚鸟,倒真会挑时候。”
晚风骤添几分凉意,残殿的枯藤簌簌作响,像是在为这突如其来的重逢伴奏。
他掌心的天地缘仍在微烫,鼻尖却先捕捉到一缕熟悉的阴寒气息——那是幽冥地界独有的、混着忘川水汽的清冷味道。
他缓缓转身,斜倚在残存的石台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白无常一袭素白官袍,乌帽下的面容苍白如纸,手中哭丧棒轻叩地面,发出“笃”的一声闷响,打破了残殿的寂静。“见过力奎仙君。”白无常躬身拱手,礼数周全,语气却听不出半分热络。
“哟,七爷。”力奎拖长了语调,尾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稀客。”
“稀客”二字落地,白无常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蜷。他抬眼望去,力奎虽身着寻常布衣,周身却仍透着上古神兽的威压,那目光落在身上,竟比幽冥的寒冰更刺骨——这是明晃晃的施压,他仍将这破败之地视作自己的疆域。
白无常敛去眼底的波动,淡淡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仙君说笑了。”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力奎掌心的天地缘,“看来,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人而来。”
力奎挑了挑眉,指尖摩挲着天地缘上的纹路,那故乡的气息与幽冥的阴寒在空气中交织碰撞。“正是。”
“走吧,去见见他。”力奎带着白无常来见唤他来的世人。
两人踏着薄雾穿行在巷陌间,身后是渐远的阴司寒气,身前却飘来三分人间烟火——那是三年前的晨光,正斜斜落在南昊宽厚的肩头。
南昊赤着脚踩在微凉的石板上,裤脚挽至膝弯,露出结实的小腿。
扁担压在肩头不过微微下沉,两侧的木桶里,清水晃悠着映出他憨厚的眉眼,却丝毫不显吃力。“王大娘您快歇着。”
他嗓门洪亮却带着暖意,伸手接过水桶时动作轻缓,生怕溅出半滴,“这点分量算啥,您要是再自己来,我可要跟李叔告状了。”
王大娘笑得眼角皱纹挤成一团,拍了拍他的胳膊:“就你嘴甜,也亏得你心细。”说着便絮絮叨叨夸起来,“模样周正,性子又实诚,哪家姑娘嫁了你,那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南昊的脸唰地红透,从耳根蔓延到脖颈,手里的扁担都晃了晃。
他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转移话题:“大娘您别说这个了,快进屋歇着,我去把水倒进缸里。”
说着大步流星走向院门,晨光落在他宽阔的背影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与此刻巷口力奎周身的冷冽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南昊倒真有一个青梅竹马,名曰倪盈。
晚稻收割后的田埂上,余晖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南昊肩上扛着半捆稻草,脚步放得极缓,倪盈走在他身侧,青布裙角拂过路边的狗尾巴草,手里还攥着本卷了边的书。
“今日先生教的《论语》,你可懂了?”倪盈抬眼问,声音清润得像山涧泉水。
她眉眼秀气,额前碎发被风拂起,指尖划过书页上的批注,那是她熬夜写下的心得——村子里识字的姑娘本就少,她偏要缠着走村串户的先生求学,南昊总在窗下守着,怕她累着,也怕旁人扰了她。
南昊嘿嘿一笑,把稻草往肩上又挪了挪,“大半懂了,就‘己所不欲’那句,你上次跟我讲过,我记着呢。”
他虽不识字,却爱听倪盈念书,她念《诗经》,他就想起春日里陪她去采桃花;她讲圣贤事,他便想着要更踏实做人,将来好护她安稳。
路过溪边的老槐树,几个洗衣的大婶笑着打趣:“昊小子,又送盈丫头回家呀?你们俩可是咱们村的金童玉女,将来定要办场热热闹闹的婚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天地所愿请大家收藏:(m.2yq.org)天地所愿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