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把最后一块砖嵌进墙缝时,西天的晚霞正浓得像化不开的血。他抹了把额角的汗,抬头望向村口那棵老槐树,枝桠间突然掠过一道黑影,伴随着几声嘶哑的“呀——呀——”,一只乌鸦落在了刚砌好的院墙上。
这已经是三天里第五次看到乌鸦了。自从他决定翻盖祖屋,这些黑鸟就像嗅到了腐肉的苍蝇,总在院子上空盘旋。老周啐了口唾沫,捡起脚边的石子扔过去,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走,漆黑的羽毛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
“周叔,歇会儿吧。”帮工的小李递过来一瓶水,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安,“这地方……总觉得阴森森的。”
老周接过水,拧开瓶盖灌了一口。祖屋在山坳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小路通往村口,确实偏僻。但这是祖辈传下来的基业,他父亲临终前反复叮嘱,一定要守住这房子。“瞎想什么,”老周拍了拍小李的肩膀,“山里鸟多,正常。”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泛起一丝嘀咕。昨天拆旧墙的时候,工人在地基下挖出了一个生锈的铁盒,里面装着一撮黑色的羽毛,还有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的朱砂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当时他没当回事,随手把铁盒扔到了柴房,现在想来,那些羽毛,倒像是乌鸦的。
当天晚上,老周住在临时搭建的棚屋里。后半夜,一阵急促的啄门声把他吵醒。“谁啊?”他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门外却没有回应,只有“笃笃笃”的声音,像是用坚硬的东西在撞木门。
他披衣起身,拿起墙角的扁担,慢慢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月光下,十几只乌鸦正围着柴房的门,用尖喙不停地啄着木板。更诡异的是,柴房的屋顶上,还站着一只体型格外大的乌鸦,羽毛油亮,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红光。
“滚开!”老周猛地拉开门,挥舞着扁担。乌鸦们受惊飞起,在院子上空盘旋,发出此起彼伏的哀鸣,那声音尖锐刺耳,像是在哭丧。
他走到柴房门口,发现门板已经被啄出了好几个洞。推开门一看,白天扔掉的那个铁盒被翻了出来,盒盖敞开着,里面的符纸不见了,只剩下那些黑色的羽毛。
老周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小时候听奶奶说过,乌鸦是报丧鸟,而且能通阴。祖辈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或者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才会被这些乌鸦缠上?
第二天一早,老周去了镇上的城隍庙,找了个据说很灵验的道士。道士听完他的描述,掐指一算,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你家祖屋的地基,是不是占了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老周一愣,随即想起父亲曾经提过,祖屋是他爷爷那辈建的,当时为了扩大地基,推平了屋后的一座小山丘。“那山丘上,是不是有座坟?”道士追问。
这句话戳中了老周的记忆。他小时候确实在屋后见过一块残破的墓碑,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些模糊的刻痕。后来盖猪圈,那块墓碑就被埋了起来。
“那是座孤坟,里面埋的是一个民国时期的戏子,据说死得很惨,怨气很重。”道士叹了口气,“你爷爷推平山丘,等于毁了她的安身之所。她无法转世,就附在了乌鸦身上,一直守在这里,等着报复你们周家后人。”
老周听得浑身发冷:“道长,那该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道士从袖中取出一张新的符纸,还有一把桃木剑,“你回去后,先在祖屋的四角各贴一张符,再用桃木剑在地基上画一个八卦阵。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那个戏子的骸骨,重新厚葬,诚心忏悔,或许能平息她的怨气。”
老周谢过道士,拿着东西匆匆赶回村里。他按照道士的吩咐,在院子四角贴了符纸,又用桃木剑在地基上画了八卦阵。做完这些,他带着几个工人在屋后挖了起来,果然在原来猪圈的位置,挖出了一具残缺的骸骨,旁边还散落着几件生锈的银饰,像是戏服上的配饰。
他不敢耽搁,立刻让人准备了一口棺材,将骸骨收敛好,选了个风水好的地方重新下葬。下葬那天,天空阴沉得厉害,却没有一只乌鸦出现。老周以为事情就此解决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没想到,三天后的夜里,乌鸦又回来了。这次的数量更多,黑压压的一片,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它们不再啄门,而是疯狂地撞击着刚砌好的砖墙,发出“砰砰”的巨响,像是要把整座房子拆毁。
老周拿着桃木剑冲出去,却发现那些乌鸦根本不怕他。那只体型最大的乌鸦猛地扑了过来,用尖喙啄向他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手臂被啄出一个血洞,疼得他龇牙咧嘴。
“周叔,快进来!”小李从棚屋里跑出来,拉着老周躲进屋里,赶紧关上了门。乌鸦们在门外继续撞击,门板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攻破。
“道长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小李吓得声音发抖。
老周捂着流血的手臂,脸色惨白。他突然想起,下葬的时候,他因为着急,并没有按照道士说的那样诚心忏悔,只是草草了事。难道是因为这个,那个戏子的怨气还没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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