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经过变声处理的、非人的声音，像一条冰冷的金属蠕虫，顺着电话线钻入林枫的耳膜。
“林枫先生……你昨晚拍到的东西，很有趣。有些人，对此非常……感兴趣。”
空气瞬间凝固了。林枫捏着听筒的指节微微发白，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无声地凸显出来。工作室里原本熟悉的一切——电脑风扇的低鸣、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似乎都被抽离，只剩下电话那头平直诡异的电子音和自己胸腔里骤然收紧的心跳。
但他没有失态。常年在危险边缘游走所磨练出的本能，让他几乎在瞬间压制住了翻涌的惊涛骇浪。他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比刚才更加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被打扰后的不悦和疑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拍东西？我每天拍很多东西。如果你是推销的，找错人了。”
“铂悦会所。顶楼露台。周先生。”电子音毫无波澜地报出三个关键词，每一个词都像一颗冰冷的钉子，敲进林枫的神经。“你的镜头，伸得太长了，林先生。”
林枫的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对方不仅知道，而且知道得如此具体、如此迅速！周大佬的能量和反应速度，远超他的预估。他感觉自己像在黑暗森林里无意中踩响了一颗地雷，而此刻，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已经同时睁开，锁定了他的位置。
他沉默着，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否认已经没有意义，对方显然掌握了确凿的信息。承认更是自寻死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试探，试探对方的意图和底线。
“我是个摄影师，”林枫缓缓开口，语气刻意放慢，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施加心理压力，“我的工作就是捕捉画面。至于画面里不小心拍到了谁，那不是我能完全控制的。如果无意中冒犯了哪位大人物，我很抱歉。底片可以销毁，我可以保证没有任何备份流出。”他试图将这件事定性为一次无意的“意外”，并抛出“销毁”的诱饵，试探对方的真正目标。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像是电流干扰的杂音，仿佛是那头的人在无声地冷笑。
“销毁？”电子音重复了一遍，带着一种嘲弄的意味，“不，林先生。现在谈销毁，太迟了。那些‘画面’，现在很‘安全’吗？”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而危险。无论林枫回答“是”还是“不是”，都等于变相承认了照片的存在和重要性。
林枫的心沉了下去。对方不是来警告的，也不是来索要的，至少不完全是。更像是一种……确认和施压。确认东西在他手上，并施加心理上的重压，让他自乱阵脚。
“我的工作室很安全。”林枫选择了一个模糊的回答，声音里注入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至于我的作品，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拍下的，如何处理，什么时候处理，由我决定。如果你们想要什么，最好派个能正常说话的人来谈。躲在变声器后面，显得很没有诚意。”
他反客为主，试图夺回一丝主动权，哪怕只是语言上的。他必须让对方知道，他不是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语速没有任何变化，却透出一股更深的寒意：“诚意，你会看到的。很快。在这之前，保管好你的‘作品’。也……保管好你自己。”
咔哒。
电话被挂断了。忙音单调地响着，像死亡的倒计时。
林枫缓缓放下听筒，手心里一片冰凉的汗。工作室里死寂一片，刚才那短暂的对话像一场幻觉，但空气中残留的无形压力却真实得令人窒息。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良久。目光扫过工作室的每一个角落，熟悉的布景、灯具、相机……此刻却仿佛都蒙上了一层可疑的阴影。对方说“很快”。有多快？会以什么方式？
他走到窗前，猛地拉开一丝窗帘缝隙，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楼下街道。车辆穿梭，行人匆匆，一切如常。但在这份如常之下，是否已经布满了看不见的暗哨？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恐慌是最大的敌人。对方没有立刻采取极端措施，说明那些照片暂时还是“安全”的，或者说，对方投鼠忌器，或者……另有所图。
他回到电脑前，看着那漆黑屏幕上映出的自己略显苍白的脸。他迅速操作，将那个存有致命照片的文件夹进行了数层加密，隐藏进硬盘最深处一个伪装成系统文件的区域。他甚至考虑是否要将其转移，但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在不确定是否被监视的情况下，任何异常移动都可能暴露更多。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但神经却依旧高度紧绷。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冲散这令人窒息的压力，来让自己看起来……一切正常。
对，正常。
他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四十分。
还有一个约好的“正常”会面。
他关掉电脑，站起身，努力将刚才那通电话带来的冰冷恐惧压到心底最深处，换上那副惯常的、略带疏离和掌控感的冷漠面具。他需要让自己重新回到既定的轨道上，哪怕只是表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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