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传来的冰冷男声,像一块寒铁,砸碎了“浮光”工作室内短暂的、虚假的宁静。
地址。时间。命令。威胁。
简洁,直接,没有一丝多余的废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赤裸裸的危险。
林枫握着听筒,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窗外的天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晦涩难辨。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但奇异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冷静正迅速取代最初的惊悸。
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呼吸加重。三秒的死寂后,他默不作声地,将听筒轻轻扣回了座机上。嘟——忙音被彻底掐断,工作室里只剩下空调的低鸣和他自己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对方没有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确认他是否会去。这是一种极致的自信,或者说,是一种早已将他视为瓮中之鳖的傲慢。
西郊。废弃印刷厂。晚上十点。
林枫走到窗前,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午后的阳光刺眼,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世界的运转依旧,无人知晓一场针对他的致命围猎,已经悄然布下了陷阱。
他需要准备。但不是准备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转身,快步走向工作室最里侧一个伪装成配电箱的嵌入式保险柜。密码、指纹、物理钥匙三重验证后,柜门无声地滑开。里面并非钞票或黄金,而是一排排 meticulously 整理好的底片档案,以及几个特制的防磁防震硬盘。
他的手指掠过标注着“沈墨浓”、“宋茜”、“艾米”的档案袋,最终停留在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黑色硬盘上。这里面存放着那份致命的“意外”——周大佬那张杀意凛然的脸,以及那个腰后别着冰冷金属的随从。
他拿出硬盘,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冰凉的金属外壳仿佛还带着铂悦会所顶楼的夜风气息。交出去?绝无可能。这是他的护身符,也是他的催命符。交出去的那一刻,就是他人间蒸发的时刻。
但他必须去。不去,意味着即刻的、更不可控的报复。去了,尚有一线周旋的生机,至少能看清对手是谁,筹码几何。
他将硬盘连接电脑,没有打开文件,而是以最快速度,将其中的核心画面——尤其是那张清晰拍到随从后腰金属物体的照片——进行了多次加密分割,上传至一个位于海外、通过多重跳板连接的匿名云存储空间。然后,他清除了本地所有的操作痕迹,并将原始硬盘彻底格式化,写入无用的垃圾数据覆盖。
做完这一切,他将空空如也的硬盘重新放回保险柜。
他现在手无寸铁,却仿佛握住了更无形的武器——信息备份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接下来,是物理上的准备。他没有枪,也不屑于用那种东西。他从储藏室最底层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铝合金箱。打开,里面是一些看起来像专业摄影配件,实则经过改装的小玩意儿。
他挑了一支强光爆闪手电筒,亮度足以致人短暂失明;一枚伪装成镜头盖的强效胡椒喷雾;一套微型、可抛掷的磁性报警器,可用于侦查身后是否有人跟踪;以及一双鞋底嵌有超薄金属片、能极大增强近身格斗踢击力的黑色战术靴。他换上一身深色的、便于活动的冲锋衣裤,将挑选好的“配件”分门别类藏在身上各处。
他的动作冷静、迅速,没有一丝慌乱,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士在检查自己的装备。每一个步骤,都在将内心的波涛汹涌压制成冰冷的、可供使用的能量。
时间在准备中飞速流逝。窗外天色渐晚,都市的霓虹再次点亮,像一片浮华的海洋,掩盖着其下的暗流与厮杀。
晚上九点二十分。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所有的装备,将一把车钥匙(不是他常用的车)塞进口袋。他看了一眼寂静的工作室,这里是他掌控一切的王国,也是囚禁他无数秘密的牢笼。
他深吸一口气,关上灯,锁好门。身影融入都市的夜色,像一滴水汇入黑暗的河流。
西郊远离市中心,越靠近目的地,越是荒凉。废弃的第三印刷厂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残骸,匍匐在荒野之中。锈迹斑斑的厂棚、破碎的玻璃、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和废料的气味,构成了一片被文明遗忘的废墟。
晚上九点五十五分。林枫将车停在距离印刷厂一公里外的一个废弃加油站后面。他徒步接近,如同幽灵般穿梭在残垣断壁之间,利用夜视仪和抛掷式报警器侦查着周围环境。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穿过破旧厂房的呜咽声。
他找到了约定的主厂房入口,一扇扭曲变形的铁门,虚掩着,仿佛巨兽张开的口。
十点整。
林枫没有任何犹豫,推开铁门,侧身闪了进去。
内部空间巨大而空旷,高耸的穹顶吞噬了大部分光线,只有几缕惨白的月光从破漏的屋顶倾泻而下,勉强照亮中央一小片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机油腐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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