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走了。黄风心里清楚,天池山的夜能冻碎魂魄,没有庇护所,即便是他这等修为的小妖,也绝难熬过去。
他停下脚步,选了一处背风的雪坡。这里的积雪深厚,因常年累月的堆积和融化又冻结,质地并不完全松软,带着一定的韧性。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体内微薄的妖力开始流转,那双看似寻常的手掌探出,指尖变得异常锐利坚硬。他没有用法术蛮干,在这片陌生的雪域,任何不必要的灵力波动都可能引来未知的危险。
他开始用双手刨雪。动作迅捷而有效率,冻硬的雪屑四溅,带着沙沙的轻响。他先挖出一个仅容一人钻入的狭窄入口,然后向深处、向侧下方拓展。这不是简单的雪坑,而是他们这些生于山野的精怪的技艺——掏雪洞子。
身体很快没入雪中,只留下不断涌出的新雪堆在洞口。他在里面小心地挖掘,扩大空间,同时确保顶壁的雪层足够厚实均匀,能够承重而不坍塌。没过多久,一个勉强能让他蜷缩着坐下的雪洞初具雏形。
但这还不够。他仔细地将洞壁内壁拍打光滑,让表面的雪微微融化又瞬间冻结,形成一层薄薄的冰壳,这能更好地锁住温度,防止寒风侵入。他又在洞穴最深处掏出一个略高于“床铺”的小小平台,用来放置可能会用到的零星物品,并确保睡觉时身体的热量不会直接融化身下的积雪。
最后,他在洞口内侧用挖出的雪块仔细垒砌,做了一个简单的挡风墙,只留下一个细微的缝隙透气。
做完这一切,天色几乎完全黑透。只有雪地反射着微弱的星芒和即将升起的冷月清辉,勾勒出山峦狰狞的轮廓。
黄风缩身钻进了自己亲手挖出的雪洞。洞内瞬间安静下来,外面鬼哭狼嚎般的风声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沉闷的呜咽。一种奇特的、属于积雪本身的微弱暖意和绝对的寂静包裹了他。空气中弥漫着极地般的干净冷冽的气息。
他蜷缩起来,抱紧自己,耳朵警惕地竖着,倾听洞外的任何异响。在这片陡峭、险峻、难以逾越的白色绝境之中,这个小小的、临时挖掘的雪洞,成了他今夜唯一的庇护所。寒冷依旧,但至少,他有了一个可以独自面对漫漫长夜,并继续思索师父去向的地方。
这时,他想起老仙青毛大圣教给他召唤土地公的方法来,何不在此处召唤下土地公问问情况,也好过这般漫无目的的寻找。
想到此处,黄风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冰冷得仿佛能冻结肺腑。他勉强在狭窄的雪洞中调整姿势,不再是蜷缩,而是艰难地改为跪坐。
他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在身前平整的雪地上划动。并非书写文字,而是勾勒出一个个古老而简朴的符号,那是沟通一方土地的秘契,带着微弱的妖力波动,渗入下方的山体。
接着,他从怀里摸索出一个锦囊,这是青毛大圣用以召唤天池山土地公的所用信物,将其放入刚刚勾勒出来的符号之中。
准备停当,他双手掐出一个古怪的法诀,抵在额前,然后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符契上,用一种极低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念诵:“此间山灵,厚土之精。黄风途径贵宝地,非为滋扰,实有要事相询。今以微薄之仪,恭请地只现身一见……”
咒语般的祷言在雪洞内低回,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试图穿透厚厚的积雪和冻土,沟通那理应存在于山川之下的神魂。
一遍,两遍,三遍。
黄风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感知之上。他在等待那熟悉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暖意,等待一个苍老或浑厚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哪怕是最不耐烦的呵斥。
然而——没有。
什么也没有。
雪洞之内只有他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和洞外风雪被阻隔后的、死寂般的沉闷呜咽。雪面上的符契和锦囊仿佛只是孩童无意义的涂鸦,没有引来任何回应。
他灌注其中的那丝微弱妖力,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脚下的冻土坚硬、冰冷、沉默得像铁板一块,仿佛亘古以来便是如此,从未孕育过任何所谓的“地只”,或者,有任何地只存在的痕迹,早已被这极致的严寒彻底冻结、湮灭。
黄风猛地抬起头,额头上沾着冰冷的雪花,黄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缩紧,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土地公?……此间山神?”他不死心,又低声呼唤了一句,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空洞。
回答他的,唯有绝对的、冰冷的沉默。
这天池山,不仅拒绝生灵的逾越,似乎连天地间最基本的“灵”,都拒绝存在。
召唤,失败了。
雪洞内,死一样的寂静比外面的寒风更刺骨。那失败的感觉如同冰冷的雪水,从头到脚将黄风浇了个透心凉。
最初的错愕和慌乱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压抑不住的、滚烫的怒火。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雪壁上,震落下些许雪屑。
“呸!”他啐了一口,声音在这狭小空间里显得异常响亮和尖锐,“什么狗屁通天秘法!什么心诚则灵,符契相通,净是唬弄人的玩意儿!”
他越想越气,身子都因愤怒而微微发抖。那双在黑暗中闪着幽光的眼睛瞪着面前早已失去灵性的雪符,仿佛在瞪着那个传授他此法的人。
“当初说得天花乱坠,什么‘三界五行,莫不应召’,什么‘土地山神,闻咒即至’……全是扯淡!”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带着一种被戏耍后的羞愤,在这绝对寂静的雪洞里回荡,反而更显出外界的死寂和自身的孤立无援。
“装得人五人六,原来教的是这等不中用的玩意!怕是自个儿都没试过,就在那儿瞎咧咧!亏得小爷我还当个宝贝似的记着,关键时刻顶个卵用!”
骂到最后,他喘着粗气,胸口起伏,白色的哈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急促地喷出又消散。雪洞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咒骂并不能驱散寒冷,也不能唤来土地。发泄过后,涌上心头的依旧是冰冷的现实和无边的孤独。他悻悻地缩了缩脖子,把更恶毒的诅咒咽回肚子里,只能再次抱紧自己,对抗这似乎能吞噬一切的严寒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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