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风穿上那身明显不合体的男装,有些局促地从阴影中走出,来到暖阁门前,对着斜倚在软榻上的西梁女王躬身行了一礼。此刻他这身打扮着实有些滑稽:身材本不算高大,只是中等个头,这衣服却明显是为更高大魁梧之人准备的。裤脚卷了好几折,仍嫌过长,只好用找来的绳子勉强系住;袖口更是长出老大一截,被他高高挽起,堆在肘部;衣衫整体都显得空空荡荡,肥大不堪,穿在他身上,更添了几分落难后的狼狈。
西梁女王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见他这窘迫模样,唇角微弯,带着一丝略感抱歉的语气说道:“委屈你了。想必你也知道,我这里是西梁女国,举国皆是女子,并无男丁。宫中能寻出这么一套男装已属不易,难得合你身形,你便暂且将就穿着吧。”
黄风闻言,连忙再次躬身:“陛下言重了,能得赐衣物蔽体,黄风已是感激不尽,岂敢挑剔。”这倒是他的真心话,比起刚才赤身裸体的尴尬,有衣服穿已是天堂。
女王微微颔首,话锋随即转入正题,她看着黄风,目光平静却带着洞察:“外面那些女子,打着火把满城搜寻的……可是你?”
黄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正是在下。”
女王似乎并不意外,继续问道:“那你可知,你为何会在此处……嗯,用你们外乡人的话说,是‘留宿’?”
黄风被她问得有点懵。他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回道:“这里有城郭、有百姓、有店铺、更有客栈开门迎客,我一路劳顿,见此处繁华安定,为何……不能在此留宿?”他实在想不通,住个店而已,怎会惹出如此大的风波?
女王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是真的对此地风俗一无所知,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似乎带着一丝无奈,又有一丝早已习惯的漠然。
“看来你是真不知情。”女王的声音舒缓下来,带着一种陈述古老事实的平静,“我西梁女国,有一桩特质,或许在外界看来颇为奇特。那便是——举国上下,皆为女子。”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话语比之前更为含蓄,甚至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保留:
“女子属阴。白日里,有太阳之光,阳气升腾,与国中阴气相调和,故而子民们的心性尚能维持平日里的温良平和。然而,一旦到了夜晚……”
女王的语气微微凝重:“阳消阴长,乃至双阴汇聚,天地间至阴之气充斥我国疆域。在此等环境下,若是有男子这等纯阳之体贸然闯入,并且滞留不去……其周身散发的纯阳气息,便会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瞬间打破此地脆弱的平衡,引得周遭女子……心性为之大变,行为举止,与白日判若两人。”
她的话语在此处巧妙地停顿,没有具体描述那‘性情大变’是何等光景,但黄风回想起悦来客栈那胖掌柜贪婪的目光、那群彪悍女子如狼似虎的力气、以及全城女子听闻有男人逃跑后那疯狂的搜寻劲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女王最后总结道:“故而,千百年来,凡知晓我西梁女国底细的周边男子,都知晓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绝不在我国城池之内过夜。日落之前,必定离去。”
“哦……原来是这样啊!”黄风听完,顿时恍然大悟!心中所有的疑惑和荒诞感,此刻终于找到了根源!
难怪那船家提醒他不要喝子母河水后,看他的眼神带着怜悯;难怪那悦来客栈的胖女人如此热情似火;难怪自己被当做‘逃窜的肥猪’一般追捕……一切的一切,都源于这女儿国奇特的‘阴阳法则’!
他这是在不了解内情的情况下,一头撞进了别人延续千年的禁忌里了!想通此节,他既是后怕,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这西梁女国之行,可真是一波三折,步步惊心。
西梁女王一番解释,如同拨云见日,让黄风终于明白了自己这场无妄之灾的根源。女王神色平和,显然并无追究之意,反而体现出一种身为东道主的担当(尽管这‘客’来得太不是时候)。她略一沉吟,便对黄风说道:
“既然此事乃因你不知我国风俗所致,朕亦非不通情理之人。今夜之事,就此作罢。朕这便安排得力侍女,趁天色未明,暗中引你出宫,寻僻静路径送你离开城池。只要你平安离去,城外女子受阴气影响较小,当可无虞。”
这安排可谓周到,既保全了黄风的性命安危,也维护了女儿城的夜间秩序,算是两全其美。黄风闻言,心中感激,正要躬身拜谢,一个念头却猛地闪过脑海,让他即将出口的感谢之言又咽了回去。
他脸上露出极为难的神色,再次拱手,语气恳切而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陛下宽宏大量,不计较在下冒失闯入之罪,还愿安排出路,此恩此德,黄风没齿难忘!只是……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陛下成全!”
“哦?”女王微微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黄风连忙道:“在下的随身行李、盘缠,还有……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兵器,都还留在那‘悦来客栈’之中。若不取回,在下……在下实难安心离去。”
他顿了顿,具体解释道:“些许衣物、银钱等俗物,若实在不便,丢了也就丢了。但其中有一柄 ‘玄铁钢叉’ ,乃是在下恩师所赠!”
说到‘恩师’二字,黄风的神情变得无比郑重,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眷念与不容亵渎的敬意。
“此叉伴随在下多年,虽非什么惊天动地的神兵利器,却是恩师一片拳拳心意,更是在下修行路上的一份见证与念想。此物于我,重于性命!”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女王:“无论如何,我也定要将其取回! 否则,纵然苟全性命离去,他日也无颜再见恩师!还望陛下体谅!”
黄风这番话情真意切,尤其是对师门信物的看重,在这弱肉强食的妖魔世界乃至利益至上的修行界中,都显得颇为难得。那柄玄铁钢叉,承载的不仅仅是一件兵器,更是他与师父之间无法割舍的羁绊与过往岁月的印记。
女王静静地听着,目光在黄风那充满决绝的脸上停留良久。她能感受到那份不容置疑的执着。
取回师父所赠的玄铁钢叉,对他而言,意义重大。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再去闯上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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