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韫航是在一阵持续而灼热的注视中醒来的。
意识如同潮水般缓缓回归，最先感知到的是背后火辣辣的疼痛，以及全身无处不在的虚弱感。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的眼睛。
凌啸云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几乎要趴到床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见他醒来，那双眼睛里瞬间迸发出难以掩饰的狂喜和一种小心翼翼的紧张。
“你醒了？”凌啸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感觉怎么样？疼不疼？要不要喝水？”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身体下意识地又往前凑了凑，想要触碰，却又像害怕惊扰到什么，手指蜷缩着停在半空。
谭韫航看着他这副模样，与记忆中那个冷漠疏离、甚至刻意回避他的凌啸云判若两人。
他虚弱地眨了眨眼，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干裂的嘴唇，带来一阵刺痛。
“要…”他发出微弱的气音。
凌啸云立刻像接到圣旨般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温水，又试了试温度，这才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湿，一点点湿润谭韫航干涸的嘴唇。
他的动作笨拙却又极致轻柔，眼神专注得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温润的水分缓解了喉咙的灼烧感，谭韫航稍微缓过一点劲，目光落在凌啸云依旧穿着那身沾满血污和尘土、甚至有几处破损的衣服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你没去处理伤口？”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伤后的虚弱。
凌啸云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目光依旧牢牢锁在他脸上：“我没事，小伤。”比起谭韫航背上的狰狞伤口，他觉得自己身上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谭韫航沉默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他微微动了动身体，想换个姿势，背后立刻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凌啸云脸色骤变，几乎是扑过来，双手悬在空中，想扶他又不敢碰，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医生说你不能乱动！伤口会裂开的！”
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谭韫航心中那点因疼痛而生的烦躁奇异地平复了下去。
他重新趴好，缓了口气，才轻声问：“外面怎么样了？”
“尸潮暂时退去了，壁垒守住了。”凌啸云言简意赅地回答，显然对这些并不关心，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谭韫航身上，“石锋他们没事，都在休整。阿明那小子吓坏了，非要来看你，被我拦住了。”
谭韫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凌啸云站在床边，双手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眼神游移，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那晚在病床前的痛哭流涕和剖白，以及那个冰凉的、一触即分的吻，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记忆里。
此刻谭韫航清醒着，那双平静温和的眼睛看着他，让他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紧张和羞赧。
谭韫航将他的不安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平静地看向凌啸云，主动打破了沉默：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凌啸云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当然知道谭韫航指的是什么——那些带着眼泪和绝望的“我爱你”、“不是兄弟”、“想要独占你”。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的脸颊变得滚烫，连耳根都红透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未曾退缩的他，此刻却因为一句话而紧张得手心冒汗。
最终，他像是豁出去了一般，重重地点头，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眼神却异常坚定地迎上谭韫航的目光：
“算数！每一句都算数！”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补充道，“我爱你，韫航。不是兄弟之间的那种，是想和你成为伴侣的那种爱。”
说完这番话，他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如同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忐忑不安地观察着谭韫航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谭韫航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凌啸云，那双清澈的眸子像是能看透人心。
就在凌啸云几乎要被这沉默逼得再次崩溃时，谭韫航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知道了。”
知道了？
就这么简单？没有厌恶？没有拒绝？甚至没有一丝惊讶？
凌啸云愣住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和他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都不同。
谭韫航看着他呆愣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稍纵即逝，他微微动了动手指，示意凌啸云再靠近一些。
凌啸云如同被线牵引的木偶，顺从地俯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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