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抓起遥控器按了暂停，电视里的雨丝僵在半空，磐石队队长的护腿板还保持着被雨水泡胀的模样。他盯着 “向阳小学” 那四个字，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啤酒罐上的湿痕 —— 十七岁那年的雨比这更猛，砸在彩票站的遮阳棚上噼啪作响，老陈举着两张彩票在雨里蹦，护膝上沾着的泥点溅到他胳膊上，混着少年人滚烫的汗，黏得像团化不开的糖。
“瞧见没？磐石队主场，赔率 3.2！” 老陈当时的声音比雨声还亮，指着彩票上的队徽傻笑，“咱要是中了，先去校门口那家火锅店，点三盘毛肚两盘黄喉，辣锅要烧得冒泡的那种。” 赵磊记得他说这话时，护腿板从校服裤腿里露出个角，上面用马克笔写着 “向阳”，是他们刚代表小学踢完最后一场比赛时，老陈非要刻上去的。
茶几抽屉里的银行卡硌着腿，是刚取的医药费。赵磊摸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投注界面，追加金额的输入框闪着光标，像只盯着猎物的眼睛。透析室的消毒水味突然顺着雨丝飘过来 —— 上周去看老陈，他躺在病床上，手背上的针孔青得发乌，却还举着手机看球：“磐石队这新队长，护腿板跟我当年似的，爱往上面瞎画。” 说完咳得直缩肩膀，氧气管在嘴角晃出细碎的泡。
电视里的雨又开始下了，队长系完鞋带起身，护腿板反面的字迹被雨水泡得更胀，笔画间的白边像要从绿布上渗出来。赵磊忽然想起老陈的护腿板最后去哪了 —— 初三那年决赛输了球，老陈把它扔进了操场的排水沟，说 “看见就闹心”。可第二天赵磊去捡时，发现那塑料板被水泡得发胀，“向阳” 两个字晕成了模糊的蓝，却反倒比之前更清晰了些。
啤酒罐里的泡沫消得差不多了，露出深褐色的液体，像杯冷掉的火锅底料。赵磊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光标在桌面上投下的小亮点，像老陈当年总爱点的微辣锅底里的星火。他想起十七岁那场雨的结局 —— 彩票没中，两人在便利店啃了袋辣条，辣得直灌冰水，老陈边咳边说：“没事，等我以后踢职业了，请你吃满汉全席的火锅。”
电视里的比赛重新开始，磐石队发起进攻，队长带球突破时护腿板在草皮上蹭出泥水，“向阳小学” 四个字时隐时现。赵磊抓起外套往门口走，兜里的银行卡硌着肋骨，像块发烫的护腿板。他想现在去医院，说不定能赶上老陈醒着，两人可以用手机看下半场，就像当年在便利店那样，虽然没火锅，至少能让老陈笑两声，哪怕笑出眼泪也没关系。
林砚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方悬了三秒，指甲盖映着屏幕上跳动的绿光，像枚被数据浸透的鳞片。收益预测表的右上角还在闪，“高价值” 三个字用加粗的橙色标出，像机构举着的诱饵。他点开后台数据，惊雷队右路突破的热力图呈死灰色，15% 的效率值被淹没在大片红色的防守区域里，可财经频道的专家正唾沫横飞：“这是典型的蓄力战术！下半场必有爆发！”
他忽然想起上周拆解的诱盘案例 —— 某场比赛的弱旅被机构炒成 “黑马”，明明控球率不足三成，却靠着三次无关紧要的远射，让投注量暴涨 40%。最终的爆冷输球，像把钝刀，割走了无数散户的积蓄。此刻的惊雷队，不过是换了件 “暗藏杀招” 的马甲，骨子里还是那套利用信息差收割的把戏。
可当他转头看向赵磊，那道盯着电视的侧脸突然撞进眼里。赵磊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咬肌随着电视里的攻防微微起伏，鼻梁上还沾着点啤酒沫 —— 是刚才拍桌子时溅的，像枚没擦干净的勋章。林砚忽然发现，这人的线条比任何数据曲线都更难拆解：明明刚才还在算赔率，眼里的光却比预期收益更亮；明明说着 “怕老陈笑岔气”，语气里却藏着比赚钱更沉的东西。
“你知道磐石队队长的护腿板吗？” 赵磊忽然开口，眼睛没离开屏幕，“向阳小学是我们当年的对手，老陈总说他们踢得脏，却偷偷在自己护腿板上写了同款校名。” 他伸手抹了把脸，把啤酒沫蹭到颧骨上，“后来他肾病发作，住院前把护腿板塞进我包里，说‘以后看球就当我还在’。”
林砚的指尖落在触控板上，却没按下去。屏幕上的 “高价值” 还在闪，像在催他快点下注。可他脑海里突然冒出组奇怪的数据：十七岁的雨 + 两张没中的彩票 + 病房里的手机屏幕 + 护腿板上泡胀的字。这些毫无关联的碎片，拼出来的画面却比任何收益表都更清晰 —— 有些价值，从来不在数字里。
他想起自己刚入行时，师父说的话：“盘口能算清概率，算不清人心。” 那时他嗤之以鼻，觉得人心不过是更复杂的变量，总有公式能套。此刻看着赵磊紧攥的拳头，看着电视里被雨水泡胀的 “向阳小学”，忽然懂了：有些变量是活的，是会在赔率之外长出骨头的 —— 比如老陈在病房里的笑，比如少年时没吃成的火锅，比如护腿板上永远泡不烂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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