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约定更是个顽固的变量。赵磊和老陈在雨里攥着彩票的手，掌心的汗混着泥水，却比任何合同都更牢固。“中奖了去吃特辣火锅”—— 这句被岁月泡得发胀的话，此刻正随着磐石队的传球在球场上流动。林砚看着赵磊在沙发上坐直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 “赔率”，不过是成年人给念想标错了价，真正贵重的，从来都是那些说好了要一起实现的事，哪怕迟到了许多年。
这些被忽略的、无法量化的东西，正从模型的筛眼里漏下来。病房里的目光是第一滴，孩子的蜡笔画是第二滴，父亲的教导是第三滴，少年时的约定是第四滴…… 它们在地面汇成河，带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漫过所有冰冷的数字。林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点屏幕的绿光，像没洗干净的执念。
电视里的终场哨声终于响起，雨声似乎也跟着停了半秒。磐石队的球员们抱在一起，林风摸着额头笑的样子，像极了老陈年轻时的模样。赵磊猛地站起来，沙发发出 “咯吱” 的呻吟，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林砚望着他，忽然觉得自己构建的模型确实像个漏风的筛子，可那些漏下来的，才是生活最本真的模样 —— 有点乱，有点暖，有点算不清，却格外让人踏实。
赵磊的指尖在手机壳上打滑，那层被汗水浸得发潮的硅胶套，此刻像条不安分的鱼。听筒里的喘息声裹着电流的杂音钻出来，老陈的声音比监护仪的滴答声更让人心颤：“赢了…… 我看见林风跳起来了……”
“跟当年你抢篮板似的。” 这句话像枚被投进心湖的石子，瞬间漾开十七岁的涟漪。赵磊忽然看见雨里的篮球场，老陈穿着洗得发白的球衣，膝盖上的绷带渗着血，却还是跳得老高，抢下篮板时额角撞在篮筐上，闷响在雨里荡出老远。那时他骂老陈 “不要命”，对方却咧着嘴笑，血混着雨水流进嘴里，说 “赢了就不疼”。
“听见没？病友都在喊。” 老陈的声音忽然亮了些，背景音里的欢呼像潮水般涌过来，有拍巴掌的脆响，有扯着嗓子喊 “好球” 的粗哑，还有仪器被震得发出的轻微嗡鸣，混在一起，竟比电视里的解说更让人热血沸腾。赵磊仿佛能看见监护室里的光景：穿病号服的人们挤在电视机前，输液架被挪到墙角，有人举着手机录像，有人把枕头抛向空中，老陈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的嘴张张合合，像在跟着喊加油。
“你儿子画的太阳……” 老陈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含糊，“我看见光了，真亮。” 赵磊这才想起贴在玻璃上的画纸，红太阳的光斑此刻该正落在老陈的手背上，像颗会发烫的星星。他仿佛能摸到那片暖意，从画纸到玻璃，从消毒水味到仪器的绿线，最后钻进老陈的眼里，变成比任何药物都管用的力气。
手机那头传来护士的声音：“陈先生您慢点激动，心率又上去了。” 接着是老陈的嘟囔：“我这不是激动，是…… 是想起当年咱没中彩，在便利店啃辣条的日子了……” 赵磊的喉咙突然哽住，那些被岁月泡得发胀的记忆，此刻像被拧开的水龙头，哗哗地往外淌 —— 便利店的白炽灯，辣条辣出的眼泪，两人分着喝的那瓶冰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滴在彩票上，晕开了 “磐石队” 三个字。
“等我出去……” 老陈的声音带着点喘，却咬得很清楚，“咱去吃火锅，特辣的，要烧得冒泡的那种。” 赵磊笑着应好，听见自己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纸，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他仿佛已经坐在火锅店的角落里，老陈的透析管被小心地藏在桌布下，两人举着酒杯碰在一起，啤酒沫溅在脸上，像刚才庆祝进球时那样，热辣辣的，却让人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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