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钟离将整个身躯都没入那片蔚蓝色的深海时,一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观,便如同最沉重的帷幕,轰然向他压下。
与陆地上的清灵之气不同,这里的每一滴水中,都蕴含着磅礴到近乎野蛮的原始水行灵气。海水变得粘稠而又冰冷,越是下潜,那股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便愈发恐怖,仿佛有一座无形的、由液态山脉组成的磨盘,在试图将一切外来之物都碾成齑粉。这股压力不仅作用于肉身,更作用于神魂,寻常的大罗金仙在此地,恐怕连神念都无法延伸出体外三尺,便会被这浩瀚的水之意志挤压成最纯粹的能量碎片。
但对钟离而言,这份厚重,却带来了一种莫名的亲切。
他甚至舒服地舒展了一下自己那庞大的黄金龙躯,发出一连串“咔吧咔吧”的、如同玉石摩擦般的声响。他笑了笑感觉像是回到了家。毕竟,他的本质就是“岩”与“大地”,这海洋的压力与周山的威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非但不能伤他分毫反而像无数双温柔而又有力的大手,在为他按摩着每一片鳞甲,让他感到无比的舒坦。嗯,这可比璃月港按摩师傅的手法地道多了,纯天然,零添加。
深海之下没有光明。
这是一片永恒的、纯粹的黑暗。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都变得模糊不清。他路过一些奇特的深海造物有的像是一盏盏巨大的、会自行发光的琉璃灯笼,成群结队地漂浮着;有的则像是覆盖着厚重甲壳的、放大了亿万倍的远古三叶虫,它们趴在海底的岩石上一动不动,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于此。
钟离像一个悠闲的游客,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些新奇的物种,将它们一一记录在自己的神识之中。他觉得,如果把这些都搬进尘歌壶,一定能极大地丰富壶中世界的生物多样性,日后写一本《洪荒海错图》想必会很有趣。
然而,就在这份绝对的死寂之中,他“听”到了一些动静。
那并非是声音,而是通过水的介质,传递而来的、遥远的、沉闷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在举办一场规模宏大但品味堪忧的摇滚音乐会,鼓点混乱,毫无节奏感,充满了狂暴的能量。伴随着这股震动,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味,混合着更加混乱的法则波动,从那无尽的黑暗深处,浩浩荡荡地弥漫而来。
“嗯?前面有热闹看?”钟离心想,热闹的地方总会充斥着吸引力,他立刻被勾起了兴趣。
他循着那股血腥与震动的源头,向着更深的海渊潜去,动作优雅得像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与周围那紧张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
不知下潜了多久,当他的视线穿透层层叠压的水体时,眼前的景象即便是以他那见证了开天辟地的心境,也不由得微微一凝。
好家伙,这哪是热闹,这简直是菜市场打折促销的最后五分钟,而且还是不要钱随便抢的那种。
那是一片战场!一片建立在连绵不绝的海底山脉之上的、无比血腥、无比残酷的修罗场!
无数闪烁着幽蓝色磷光的深海植物,将这片海底照得如同鬼蜮。就在这片诡异的光芒之中,成千上万条奇形怪状的生物,正在进行着一场最原始、最疯狂的厮杀!
钟离一眼就认出了它们的种族。
是龙,没错,从生物分类学的角度看,它们确实都属于“龙”这个范畴。但这些“龙”,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
有的像长了鳄鱼脑袋的超级带鱼,身躯细长,鳞片稀疏,却长着一口能轻易咬碎珊瑚礁的利齿;有的像背着巨大乌龟壳的变异泥鳅,防御力惊人,但行动迟缓,被好几条小龙围着啃甲壳;还有的干脆就是长了巨大蝙蝠翅膀的霸王龙,在水中掀起一道道暗流,用蛮力将对手撞得七荤八素……
形态千奇百怪,血脉驳杂不堪。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那双眼中燃烧着的、如出一辙的疯狂与嗜血!
这根本不是战争。
钟离摇了摇头,在心里默默给出了评价。战争,至少还有战略与目的,有协作与牺牲。眼前的景象,更像是一群街头混混在毫无理由地互殴,为了争夺一块地盘、一株发光的海草、甚至仅仅是为了满足那份最原始的欲望!
他亲眼看到,一条长着三颗脑袋的水蛇龙,用中间的脑袋咬住对手,另外两个脑袋则疯狂地撕咬着对手的腹部,场面极度残忍。而在不远处,一条看上去颇为聪明的变色龙,利用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能力,悄悄地潜伏到一头正在大快朵颐的巨螯龙身后,一口咬断了它的脖子,然后堂而皇之地接管了它的战利品。
胜者吞噬败者,败者成为胜者的养料。在这片无法无天的海底世界,力量就是唯一的规则。
殷红的血液,将这片幽蓝的海底染成了一片诡异的紫黑色。断裂的龙角、破碎的鳞片、以及各种残肢断骸,如同缓慢飘落的雪花,铺满了整个战场。空气中,不,海水里弥漫着一股铁锈与腐烂混合的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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