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仕黎无数次地憎恶过自己,他憎恶过自己的无能,憎恶过自己的怯懦,憎恶过自己的弱小……但这一次,也是头一次,安仕黎憎恶着自己的卑劣。
从安仕黎记事起,他都遇到的人都是怎样对待他的?养父母虐待他,同乡人轻视他,出了乡里,前往京师,高门贵胄不屑于看他,地痞流氓殴打他,青楼里的娼妓也可以羞辱于他。
离开京师,再前往丰平,石建之拿剑刃抵着他,许志威差点掐死他……许恒,是除了她以外,安仕黎遇到的唯一一个友善而诚恳地对待自己的人。
在许恒面前,安仕黎非但不是无数人眼中一文不值的卑贱之人,许恒以国士之礼待他,赞誉他是王佐之才,对他推心置腹、关怀备至。可安仕黎是怎么回报的呢?
安仕黎从始至终都在欺骗许恒,因为这是安仕黎在绝境之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只有接近许恒,安仕黎才有机会逃脱宣军营、逃脱被许志威碎尸万段的命运。
安仕黎无奈而又痛苦,但他又能怎么办?
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在宣军手中,他还想要往上爬,想要走出一条生路,想要让曾经羞辱于他的人统统付出代价……可是,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什么?”
独坐榻上的安仕黎喃喃道。
许恒诚心诚意对待他的每一幕,都像是一把把刀子从安仕黎的心上割下一块肉。倘若许恒也和绝大多数的人那样对安仕黎冷眼相向,安仕黎也许还会好受些。
但事实无可更改,安仕黎就是欺骗了许恒的真心、辜负了许恒的诚意,利用许恒对自己的敬重和信任当作自己逃出生天的筹码。安仕黎找不到办法面对自己了,他感到自己扭曲了。
曾经,安仕黎只是以为不断向上攀爬的过程意味着艰难和辛苦,他甚至已经习惯了吃苦,再多的苦,安仕黎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坚韧顽强,就足以将之克服。
安仕黎一直以为在渊底挣扎的人,要么是运气差,要么是不够坚韧。
他始终认为,在运气足够的前提下,他是一定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坚刚不可夺其志得到自己渴望的一切。此刻安仕黎刻骨铭心的明白,自己想的终究是太简单了。
他所要计较的根本不是够不够走运、够不够坚韧的问题了,他所要面对的,是自己的良心和原则。
安仕黎所以为的良心是什么?
善良的人值得被善良地对待,而卑鄙的人也应该被卑鄙地对待。尽可能得秉持善意,这世上的积攒的恶意足够多了,实在不应该再多挥洒一份恶意。
安仕黎所信奉的原则,便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恩怨两清,绝无妥协。
许恒是善良的人吗?对安仕黎来说当然是。许恒有恩于安仕黎吗?这当然也是一个无可争议的肯定。那么安仕黎应该怎么做?
投桃报李,将诈降的消息告诉许恒,让宣军立马采取措施,那么无疑是坑害了石建之还有几千坚守丰平的大昭将士,甚至于许志威一怒之下,把自己砍了也是毫不意外。
是的,这个恩是安仕黎难以报答的恩情,其代价极有可能是自己的生命。继续维持谎言,利用许恒帮助自己逃走,这固然是对安仕黎最为有利的选择,也是绝境之中的安仕黎唯一的求生之道。
可,这样的话,安仕黎,还是安仕黎吗?一个为了活命、为了上升而不择手段,连如此诚恳对待自己的人都欺瞒、背叛的自己,与自己深恶痛绝的人又有何区别?
区别就是更加的无耻!更加的龌龊!从活生生的人,变成生不如死的鬼。
即便是看到自己落榜、看到自己用来写字的右手被摧残时,安仕黎的心情也不曾像现在这般痛苦。
倘若不是宣军营中有严密看守,安仕黎早就放声嘶吼了。他只能在心中抒发自己的无穷苦闷。
“天!我安仕黎前生前世到底犯了何等罪孽,使你如此薄情待我?为何我受尽屈辱与折磨,到头来迎接的只是更剧烈的痛苦?而那些王公贵族又是何德何能?凭什么他们生来就能将我这般的人践踏于脚下?凭什么他们可以悠然一生,而我却只能彷徨于渊底,挣扎于悬崖……天!你若仇我恨我,为何不直接降下天雷殛了我?使我左支右绌、首尾难顾。”
寒冷无处不在,安仕黎却几乎满身大汗。不等他彻底想出答案,不速之客就赶来了。
许贲带着随从悍然冲进了安仕黎的营帐中。
不等安仕黎反应过来做出应答,那人高马大的随从便抓住了安仕黎,将他拖拽至地面,令他跪着接受许贲的审讯。
“昭狗!”许贲怒目圆睁,指着安仕黎大喝道:“老子知道,你们昭狗必是诈降,速速向本将承认,本将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许贲雷霆一般的怒喝让安仕黎懵了好一会才彻底反应过来,起初他还以为是诈降事泄,宣军要拿自己开刀了。现在看来诈降之事应该未曾泄露,许贲这是在严刑逼供。安仕黎自然不能承认,他严肃地斥责许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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