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证？”李档头冷笑一声，“谁能证明你所言非虚？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在此演一出戏，想要蒙混过关？”
“大人说笑了，”萧逐风折扇不知何时又滑入手中，轻轻敲着掌心，“若是一伙，我们又何必将其打晕，留给诸位？直接助其逃脱，岂不干净利落？再者，在下虽是商贾，却也知法度，岂敢欺瞒官府？大人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查问，方才在茶楼巷口，可是有不少人看见那几个被这贼人打伤的汉子，他们亦可作证，在下与顾少侠此前素不相识。”
他这番话连消带打，既指出了对方逻辑的漏洞，又摆出了人证，语气依旧谦恭，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李档头被他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他盯着萧逐风，又看看沉默如山、气息沉凝的顾停云，心知这两人都不是易与之辈。那姓顾的少年，气息悠长，目蕴精光，显然是内家功夫已有相当火候，背后必有传承。这姓萧的，看似油滑商贾，但言语机变，眼神灵动，也绝非普通百姓。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贸然扣押或者用强，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这些江湖人，背后往往盘根错节。
就在这时，一个番子快步从后院走来，在李档头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档头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官腔：“罢了。既然你二人坚称是路见不平，又有……人证。此事暂且记下。留下你们的住址，近期不得离开苏州城，随时听候传唤！若有隐瞒，严惩不贷！”
这显然是要放人的意思，但并未完全解除嫌疑。
顾停云心中稍定，抱拳道：“多谢大人。在下暂住城南‘悦来客栈’。”他报了个常见的客栈名字。
萧逐风也笑道：“在下家住城西狮子林附近，大人随时可派人来寻。”他说的地址似是而非，真假难辨。
李档头不耐烦地挥挥手。
顾停云和萧逐风不再多言，转身向衙门外走去。番子们让开一条路，冷漠的目光依旧如芒在背。
直到走出那扇黑漆大门，重新站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被略带腥味的冷风一吹，顾停云才感觉胸口那股无形的压力稍稍消散。他看了一眼身旁摇着折扇，仿佛刚才只是逛了趟集市般的萧逐风，目光复杂。今日之事，若非此人机变，恐怕难以如此轻易脱身。
“萧……”他开口，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萧逐风转过头，桃花眼弯起，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顾兄，方才情急，随口胡诌了个名字，莫怪。在下萧逐风。”他这次报的是真名，带着一丝示好的意味。
“顾停云。”顾停云也正式回道。他看着萧逐风，“方才，多谢。”
“举手之劳。”萧逐风折扇轻摇，目光却投向衙门深处，语气带着一丝若有深意的玩味，“不过，顾兄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缉武司……为何对我们这两个‘见义勇为’的良民，如此忌惮？又为何，如此轻易地就放了我们？”萧逐风转过头，看着顾停云，雨水在他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那个黑衣人，身上恐怕藏着不小的秘密。而缉武司，似乎并不想让我们，尤其是你，顾兄，过多接触那个秘密。”
顾停云心中一动。萧逐风的话，点醒了他。缉武司的态度，确实透着古怪。他们似乎更在意自己和萧逐风的身份和来历，对那黑衣人本身，反而显得有些……急于控制？
“还有，”萧逐风压低了些声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顾兄难道没发现，方才那位李档头进去禀报后，出来时脸色并不好看，而且……他身上沾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顾停云瞳孔微缩。他方才全神贯注于应对盘问，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经萧逐风一提，他才隐约回想起，那李档头出来时，官服袖口处，似乎确实有一点不明显的深色湿痕……
难道，就在他们等在廊下的那一炷香时间里，那个被押下去的黑衣人，已经出了意外？
雨丝冰凉，落在脸上。顾停云看着眼前这座在烟雨中显得愈发阴森的缉武司衙门，心中第一次升起强烈的预感——他踏入的这江南水乡，远比他想象的，要深邃和危险得多。而身边这个叫萧逐风的浪荡公子，恐怕也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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