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部的日子,在图纸、零件和若有若无的机油味中,如水般流过。强子依旧每天提前到岗,拆卸那些仿佛永远也拆不完的报废继电器,分拣零件,然后大部分时间埋首于那张巨大的图纸和几本厚重的工具书之间。不同的是,那些曾经如同天书般的符号和线条,渐渐在他眼中有了模糊的轮廓和意义。他开始能够大致看懂一个简单的控制回路,能够将图纸上的某个符号与工作台上某个具体的元器件对应起来。进步是细微的,却像暗夜中的萤火,足以照亮前行的方寸之地。
老赵对他的态度,依旧是不苟言笑,言语吝啬。但强子能感觉到某种微妙的变化。老赵不再仅仅让他埋头看书,偶尔在处理一些不太复杂的故障时,会把他叫到身边,简短地指示:
“万用表,量一下这个端子的电压。”
“看看这个接触器的触点,烧蚀严不严重。”
“去备件库,找个同型号的温度传感器。”
这些指令简单、直接,不带任何解释。强子需要迅速反应,准确执行,并在过程中自己观察、思考。他像一个被投入浅水区的学徒,在师傅沉默的注视下,笨拙地练习着最基本的动作。
这天下午,车间角落那台给老旧设备区域送风的工业壁扇,突然“咔”地一声异响,扇叶挣扎着抽搐几下,彻底停摆了。闷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几个正在附近忙碌的技术员抱怨了几句。
“谁去瞅一眼?估计是电容坏了,或者轴承卡死了。”一个老师傅随口说道。
这种价值不高、结构简单的设备,在维修部优先级很低,往往被搁置,直到有空闲才处理。
老赵正专注于调试一台精密数控机床的伺服驱动器,头也没抬,仿佛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强子,你去。”
声音不高,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强子猛地抬起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独立处理一台设备,哪怕是再简单的壁扇,这也是第一次。
“我?”他下意识地确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赵没有重复,只是用沾着油污的手指,朝他这边随意地挥了挥,注意力依旧在示波器那跳跃的绿色光带上。
一股混杂着紧张、兴奋和惶恐的情绪涌上强子心头。他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螺丝刀,走到那台沉默的壁扇前。深蓝色的铁质外壳有些掉漆,网罩上积着薄薄的灰尘。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个等待被唤醒的沉睡者。
他先绕着重启。壁扇毫无反应,只有电源指示灯微弱地亮着,证明电路是通的。
“电容…还是电机?”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最常见的故障点。回忆着图纸上学过的单相电机原理,回忆着老赵之前检修类似小设备时,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
他返回工作台,取来自己的工具篮——里面是他按照老赵要求,一点点配齐并擦拭保养的基本工具。然后,他拔掉电源,这是安全的第一课。
拆卸外壳的过程并不顺利。固定网罩和外壳的螺丝型号不一,有一颗藏在标签下面,还有一颗因为长年累月的震动,有些滑丝了。他耐着性子,选择合适的螺丝刀,手上稳稳用力,避免彻底拧花。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仅仅是热的,更是紧张的。
打开外壳,露出了里面简单的结构:一个灰色的单相异步电机,一个黑色的启动电容用扎带固定在一旁,几根颜色各异的电线连接着调速开关。
他先仔细观察。没有看到明显的烧灼痕迹,电线连接似乎也牢固。他拿出万用表,调到电阻档,小心翼翼地测量电容的两极。表针几乎不动,阻值无穷大。
“电容开路?”他心中一动。这符合故障现象——电机无法获得启动所需的相位差,所以嗡嗡响却转不起来。
但他不敢确定。万一判断错了呢?万一电机本身也有问题?他回想起老赵说过的话:“维修,最怕想当然。证据要确凿。”
他定了定神,又根据电机铭牌上的参数,估算了一下正常运行时的大致电流,然后切换到万用表的电流档,打算在通电瞬间快速测量一下(他知道这有风险,但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验证方法)。他屏住呼吸,示意旁边一个工友帮忙瞬间插一下电源。
插头接触的瞬间,表针猛地一摆,指向一个远超正常启动电流的数值,然后迅速回落。电机发出沉闷的“嗡”声,转子纹丝不动。
强子立刻示意拔掉电源。现象结合测量,初步判断是启动电容失效。
他小跑到备件库,根据电容上模糊的型号和参数,找到一个同规格的新电容。回来之后,他并没有急着安装,而是先用万用表测量了一下新电容,确认其容量正常,这才小心地拆下旧电容,将新电容按照原样接好,确保极性无误(虽然这种交流电容理论上无极性,但老赵说过,按原样接最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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