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七味酒馆还未卸下门板,隔壁炼器铺里就已传来“嘭、嘭、嘭”沉闷而富有韵律的锤击声。
狐四娘将精心熬煮、米香四溢的肉粥端上桌,又备好脸盆与温热的毛巾,这才走向炼器铺。自那一夜后,陈小七修炼得愈发刻苦。每日天不亮,他总会悄然起身,细心为她掖好被角,在她额前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便投入炼器铺中。她总是闭眼假寐,享受这份独属于清晨的温柔。待他走后,她便起身为他熬粥。为了让他心无旁骛,她几乎担起了后厨所有事务,前台则交给了熊大那爽利的婆娘。连带着她的厨艺和那《天妖锻体术》也水涨船高,不仅学会了天妖十八锤,连那《狐影遁空术》施展起来,竟也比陈小七更多了几分诡魅难测,可能是这功法本就是为狐族量身打造。
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无论是夜间的炽热,清晨的温柔,还是此刻的专注刻苦,都让她深深着迷。可他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极淡的郁结,又让她无端地忧心。
“相公,先用粥吧。”她柔声唤道。
陈小七闻声收势,披上外衫,就着温水洗了把脸。他伸手轻轻捏了捏狐四娘娇俏的鼻尖,语气带着怜惜:“四娘,说了多少次,不必起这么早,以后多睡会儿。”
狐四娘只是温柔一笑,上前细致地替他系好衣扣。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急促得近乎粗暴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彻底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这绝非寻常食客。陈小七与狐四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他快步上前,卸下门栓。
门开处,幽槿几乎是倚着门框滑了进来,一身风尘,狼狈不堪。发间凝结着北境特有的霜尘,那身标志性的紫色袍服下摆被利刃划开好几道口子,凝固发黑的血迹与泥泞混在一起,腰间那柄“破晓”剑的剑鞘上也添了数道狰狞的斩痕。她看也没看陈小七,竟是一把抱住狐四娘,将头埋在她肩颈处,“呜呜”地哭出了声,身体因剧烈的情绪而不住颤抖。
狐四娘心下大惊,连忙将她半扶半抱地搀到桌前坐下。幽槿眼神空洞,失了焦距,嘴里反复喃喃着:“太惨了……太惨了……”
陈小七沉默地倒了一碗温水递过去。幽槿却恍若未睹,一把抓过桌上尚未开封的一坛酒,拍开泥封,仰头就“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大口。或许是喝得太急,又或许是从未如此饮酒,她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混着酒水淌了满脸。
陈小七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声音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长城……破了?”
幽槿猛地抬头,沾湿的睫毛下,眼睛里满是震惊,随即化作一片悲凉,重重地点了点头。
“俘虏……已经押到坊市了?”陈小七再问,声音更沉。
幽槿再次震惊于他的料事如神,又是艰难地一点头。她颤抖着手,从怀中摸索出一块沾着点点暗红血迹的玉牌,递了过去。
陈小七接过,入手冰凉。玉牌上清晰地刻着:水月 张小丫。
一个模糊的身影瞬间跃入脑海——那个身形丰腴、兴奋地举着灵笔让他签名的水月峰外门女弟子。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默默将玉牌收进怀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哑声问道:“说说,怎么回事。”
幽槿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她此行原本顺利,抵达坊市不久便等到了鸿鹄商队,付清佣金,半个月后便收到了123具魔蛛遗骸和四个储物袋。商队人说四海商会迁址了,其他货物仍在收集。她本欲返回,却想着难得来此大坊市,便存了给陈小七和狐四娘带些礼物的心思。为狐四娘挑了一枚火玉指环后,她想给陈小七寻些那种特殊石头。店主告诉她,下月采矿队会来一块灵玉髓,若错过,就会被商队收走。想着回去也无事,她便留了下来,心底也未尝没有与狐四娘暗暗较劲、送就送最好的心思。
拿到那流光溢彩的灵玉髓时,她确实被深深吸引,几乎花光了所有妖晶。正当她心满意足准备离开时,沉重的马蹄声与震天的哭喊声从坊市入口传来。
数百狼骑,押解着密密麻麻、足有上万的人族俘虏,涌入了坊市。每个俘虏都被粗大的锁链穿透肩胛,目光空洞麻木,身上遍布鞭痕。狼骑停下后,不断有妖族大商前来挑选健壮的男人和貌美的女俘。而在交易的间隙,狼骑竟将人族幼童直接扔进架起的大铁锅,或砸或煮!一些脸上带伤、不好售卖的女俘,则被数十狼骑当众凌辱,之后也被残忍地投入沸腾的锅中……
幽槿看得心惊肉跳,胃里翻江倒海,扶着一旁的木柱剧烈地呕吐起来。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人间地狱,却在转身之际,瞥见一个女俘正拼命从远处跑来,身后插着三支羽箭,一群护卫正在追赶,一个肥胖的猪妖商人在后面跳脚大骂:“射死她!”
看着那女俘脚步越来越踉跄,幽槿下意识地上前阻拦,与护卫动起手来。狼骑迅速围拢,她双拳难敌四手,眼看就要不敌被擒。千钧一发之际,一名黑衣女将策马而至——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赤练墨蛇。她喝退了狼骑,冷冷地告诉幽槿:“这里,只有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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