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夫人明鉴!那是…” 他急切地想辩解,却被林氏尖利的声音彻底打断。
“住口!邪祟!” 林氏脸上悲悯尽去,只剩下深恶痛绝的狰狞,她指着苏渺,声音因激动而尖锐,穿透风雪,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躲在暗处窥探的仆役耳中,“难怪老夫人缠绵病榻!难怪侯爷近来诸事不顺!原来是你这克死生母的灾星,竟在暗中行此厌胜诅咒之术!以血污经,亵渎祖宗,意图祸乱我侯府门庭!你好毒的心肠!”
“我没有!” 苏渺嘶声反驳,胸腔剧烈起伏,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激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点点殷红再次溅落在雪地上,如寒梅绽放,刺目惊心。“那只是…只是咳血…”
“咳血?怕是邪术反噬吧!” 林氏厉声喝断,眼中闪烁着大功告成的恶毒光芒,“来人!将这包藏祸心、诅咒亲长的孽障给我拿下!拖到府门外,听候侯爷发落!这等邪物,断不能再玷污我侯府清净之地!”
“是!” 廊下早已虎视眈眈的健壮家丁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冰冷的雪水混着泥泞溅起。粗糙的大手铁钳般死死扣住苏渺冻得几乎碎裂的臂膀,剧痛袭来。
“放开我!我没有诅咒!” 苏渺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兽。单薄的麻衣在撕扯中发出破裂的声响,冰冷的风雪瞬间灌入,激得他浑身剧颤。混乱中,他唯一记得的,是死死护住胸前衣襟深处那块玉佩的位置。
“还敢反抗?给我打!” 管事婆子尖声叫着,一记沉重的巴掌狠狠掴在苏渺脸上!
嗡——
耳中轰鸣,眼前金星乱迸,半边脸颊瞬间麻木,随即是火辣辣的剧痛。更多的家丁涌上,拳脚如雨点般落下,砸在脊背、腰腹、腿上。疼痛在刺骨的寒冷中变得迟钝而怪异,只有嘴里不断涌上的腥咸热流提醒着他身体的承受极限。
他被粗暴地拖行在冰冷的雪地上,身后留下一道刺目的、混着泥雪与暗红血迹的拖痕,蜿蜒指向那扇象征着权势与冷酷的朱漆大门。
沉重的侯府侧门被轰然拉开,凛冽的北风如同饥饿的猛兽,卷着雪片疯狂灌入。家丁们毫不留情地将苏渺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掼了出去!
砰!
身体重重砸在门外结冰的青石路面上,骨头仿佛寸寸断裂。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全身,比祠堂外的雪地更甚百倍。喉间压抑的腥甜再也控制不住,他猛地侧头,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喷溅在洁白的雪地上,迅速被冻结,凝成一朵绝望而妖异的冰花。
“侯爷有令!” 门内,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站在台阶上,声音洪亮而冰冷,毫无波澜地宣判,“庶子苏渺,身带不祥,屡克亲眷,更心怀怨怼,行厌胜诅咒之术,亵渎先祖,罪无可赦!即日起,逐出侯府,永世不得归宗!生死不论!”
话音落,沉重的朱门在他眼前轰然闭合,隔绝了门内那虚假的暖意与喧嚣,也彻底斩断了他与这冰冷“家”的最后一丝联系。那沉闷的撞击声,如同丧钟,敲碎了他十六年来所有隐忍与卑微的幻想。
风雪更急了。
鹅毛般的雪片劈头盖脸砸下,迅速覆盖了他喷出的血迹,也试图将他这具失去热度的躯壳一同掩埋。体温在飞速流逝,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飘摇欲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割裂着残破的肺腑。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着视野。
他蜷缩在冰冷的石阶下,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徒劳地抱紧自己,试图留住那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指尖隔着单薄的、被扯破的衣料,死死抠着胸前那块玉佩。那点微弱的暖意,是他沉沦前唯一的锚点。
娘亲…渺儿好冷…好痛…
无人应答的呼唤在濒死的意识里回荡。
就在那点微弱的意识之火即将彻底熄灭于黑暗与酷寒的刹那——
嗒…嗒…嗒…
规律的、沉稳的、碾碎冰雪的马蹄声,穿透呼啸的风雪,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他濒临溃散的耳中。声音在离他极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沉重的阴影笼罩下来,隔绝了漫天风雪。
一双沾满泥雪的乌皮六合靴,停在他模糊的视野边缘。靴筒上,用银线绣着某种猛禽利爪的暗纹,在雪光映衬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一股极淡的、带着硝烟与铁锈混合的冷冽气息,强势地侵入苏渺被血腥味充斥的鼻腔。这气息如此陌生,如此…强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硬生生将他从彻底沉沦的边缘拽回一丝。
苏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颤抖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一片,只能勉强分辨出眼前是一道极其高大挺拔的身影,披着厚重的玄色大氅,兜帽低低压着,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
那人微微俯身。
一只戴着玄色皮质手套的大手,带着凛冽的寒风,伸向了他——那动作并非搀扶,更像是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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