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碎雪,抽打在书舍糊了素纱的窗棂上,呜呜咽咽,像是谁在暗夜里无声的哭泣。苏渺裹紧了身上半旧的棉袍,指尖捻着一根细小的银针,就着案头一点如豆的油灯,全神贯注地修补着手中一本几乎要散架的《水经注》残卷。昏黄的灯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落一小片阴影,映得侧脸线条越发清冷。炭盆里的火半死不活地燃着,只勉强驱散方寸之地的寒意。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顾砚端着一个红泥小炉走了进来,炉上温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盅,盖子缝隙里溢出带着药草清苦的甜香,瞬间冲淡了室内的阴冷气息。
“夜寒风重,仔细冻着。”顾砚的声音温和,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他将小炉轻轻放在苏渺案几旁,又拿起旁边一件叠得整齐的厚实披风,自然地抖开,披在苏渺肩上。“前几日染了风寒才好些,莫要逞强。”
暖意和着那缕药香从肩头蔓延开,苏渺握着银针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一股细微的暖流悄然注入冰冷的心湖。他抬起头,灯影在顾砚温润如玉的脸上跳跃,那份关切如此真实,几乎要灼痛他习惯黑暗的眼睛。他微微颔首,低声道:“多谢顾师兄。”
顾砚并未多言,目光落在苏渺手下那本残破古籍上。他俯身细看片刻,眼中掠过一丝赞赏:“这几处断简的接续,针脚细密均匀,位置拿捏得恰到好处,竟能丝毫不伤及原本脆弱的纸页,此等手法心思,实属难得。”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由衷的欣赏,“渺师弟,你在古籍修复一道上,确有常人难及的天赋。”
苏渺指尖微顿,一丝几乎从未有过的赧然爬上耳根。这夸赞太直接,也太珍贵。他习惯了被漠视,被厌弃,被贬低如尘埃。顾砚的肯定,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陌生而令人无措。他只能更专注地盯着手中那根细若发丝的银针,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是喜欢这些旧物罢了。”
“喜欢,便是最好的老师。”顾砚微笑,温言道,“待此卷修毕,我书房里还有几卷前朝地方志的孤本,亦是虫蠹严重,正愁无人能理。若渺师弟得空,或可一观?” 这已不是简单的托付,更像是一种邀请,通往他珍藏世界的门径。
苏渺的心猛地一跳。前朝孤本!那是真正的瑰宝,多少藏书家梦寐以求。他抬起眼,撞进顾砚含笑的眸子里,那里面是纯粹的信任和期许。一股热流涌上喉咙,他用力点了点头,只觉肩上的披风都沉甸甸地压上了某种滚烫的分量。
然而,这方寸书舍内的暖意,终究抵不过窗外呼啸的寒风。云麓书院这片看似清朗的天地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几日后,午后的阳光难得穿透冬日的阴霾,吝啬地洒在通往藏书楼后小径的石阶上,积雪融化后的湿痕蜿蜒如泪。苏渺抱着几本刚从顾砚处借来的书,准备去后山僻静处寻个向阳角落翻阅。阳光虽淡,却也能驱散几分骨子里的寒意。
刚踏上小径,一个刻意拔高的、带着浓浓讥诮的女声便斜刺里插了过来,像淬了冰的针。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顾师兄面前的新晋红人吗?” 柳清姿带着几个平日便与她交好的女学生,正巧从藏书楼方向过来,堪堪堵住了狭窄的路口。她抱着手臂,下巴微抬,目光如刮骨刀般在苏渺身上扫视,最终落在他怀中那几本一看便知是顾砚私藏的、品相极佳的线装书上,眼中的嫉恨几乎要化为实质,“啧啧啧,到底是‘萧表弟’,面子就是大。连顾师兄压箱底的孤本都舍得拿出来给你把玩?也不知道是真有本事,还是…就靠这张脸?”
最后几个字咬得又轻又慢,恶意昭然若揭。她身后的几个女伴也跟着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嗤笑,目光在苏渺过分昳丽却略显苍白的脸上逡巡,带着审视和轻蔑。
苏渺脚步顿住,抱紧了怀里的书,指尖用力到泛白。那尖锐的目光和话语,像无数细小的冰锥,刺破刚刚在顾砚身边感受到的短暂暖意,瞬间将他打回那个在靖安侯府后院、被所有人唾弃指点的“灾星”。冰冷的熟悉感攫住了他,几乎让他窒息。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只余下紧绷的下颌线泄露出一丝极力克制的脆弱。
他沉默着,试图从旁边绕开。跟这种人,多说一字都是徒劳,只会引来更汹涌的恶意。
“怎么?心虚了?”柳清姿却不肯放过,故意挪了一步,再次挡住去路,声音愈发尖利,“攀上了顾师兄这棵大树,眼睛就长到头顶上去了?连人话都不会说了?还是说,你那点见不得人的‘本事’,只能用在讨好男人身上?”恶毒的揣测像污水般泼来。
“柳师姐,慎言!”一个清朗的男声带着薄怒响起。是寒门学子陈远,他刚从藏书楼出来,正巧撞见这一幕。他快步走到苏渺身边,对柳清姿正色道,“同窗之间,当以学问品行为重,岂可如此无端揣测,口出恶言,辱及他人清誉?顾师兄待人宽厚,看重苏师弟才华,此事书院中人有目共睹。师姐此言,不仅污蔑苏师弟,更是在质疑顾师兄的眼光,非君子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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