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微光,那是一种混合了倔强与灵慧的光芒,他温声道:“好。渺弟只管落子,我与谢兄为你掠阵。”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如同磐石,给予苏渺无声的支持。
谢临也难得正色,将手中把玩的棋子往棋罐里一丢:“行,小木头,放手干!小爷倒要看看你能下出什么花来。”他抱着手臂,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眼神却锐利地锁定了棋盘。
藏书阁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苏渺闭了闭眼,排除杂念,再次睁开时,眸底只剩下一片沉静的专注。他伸出微凉的手指,拈起一枚温润的墨玉棋子。
第一子落下,清脆的玉石撞击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清晰。落点并非图谱所示的自陷绝地之“镇”,而是苏渺直觉中那步奇诡飘忽的“飞”!位置刁钻,竟落在棋谱图谱上一处几乎被忽略的、极不起眼的交叉点上。这一步,如同在死寂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棋局原有的僵死格局,隐隐指向一片被重重迷雾封锁的未知区域。顾砚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异的光芒,他身体微微前倾,紧紧盯着那枚孤零零的黑子,仿佛要穿透棋枰,看清其后隐藏的无限可能。这一步,跳脱了所有棋理定式,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羚羊挂角般的灵性!谢临更是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嗬!小木头,你这路子…够野啊!”他看向苏渺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戏谑,而是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奇和探究。
苏渺恍若未闻,他全部心神都已沉浸在那方寸棋盘之上。指尖传来的墨玉凉意,仿佛与棋谱深处某种无形的脉动隐隐相连。他循着那种玄妙的感应,手指再次探向棋罐。
第二子落下!这一次,落点更加匪夷所思!竟是在一片看似白棋铁壁铜墙的包围圈外围,一个几乎不可能发挥作用的“点”位!此招一出,如同在坚固的堤坝旁轻轻敲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看似毫无威胁,却瞬间让白棋原本固若金汤的阵势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迟滞感。仿佛那严密的包围圈内部,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应力变化。顾砚的呼吸骤然屏住,他死死盯着那枚黑子,脑中飞速推演着后续十步、二十步的变化,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一步的精妙,已远超棋谱本身!他猛地抬头看向苏渺,那少年清瘦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异常专注沉静,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了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谢临更是收起了所有玩闹之色,桃花眼里精光闪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嘴里无声地喃喃:“好家伙…釜底抽薪?还是…暗度陈仓?”他看向苏渺的目光,已带上了一层凝重和深切的审视。
苏渺的手没有丝毫停顿。他感到血液在微微发烫,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席卷全身。棋谱上的文字与图谱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眼前旋转、组合,揭示着更深层的脉络。他拈起第三枚墨玉棋子,指尖稳定得可怕。目标落点,赫然是棋谱上原本标注为白棋绝对胜势的“天元”侧翼!那是图谱上白棋最耀眼的“心脏”所在,也是黑棋理论上的绝对死地!
第三子,落!
“啪!”墨玉棋子稳稳地扣在那片象征着白棋辉煌王座的核心区域边缘。这一子落下,如同在熊熊燃烧的火焰核心旁,投入了一块万载玄冰!
死寂!
整个藏书阁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
顾砚和谢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两双眼睛死死盯着棋盘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那枚落在“死地”的黑子,在苏渺前两子精妙绝伦的铺垫下,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质变!它不再是一枚孤零零的弃子,反而像一把精准无比的钥匙,瞬间插入了白棋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宏伟阵势最核心、也是最脆弱的连接点上!
原本被白棋视为囊中之物的“天元”侧翼,此刻竟被这枚黑子牢牢钉住!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沿着苏渺之前布下的两颗“奇子”所构成的隐晦脉络,轰然传递而至!这力量如同冰冷的暗流,无声无息地渗透、切割,瞬间将白棋那看似铁板一块的“心脏”区域与外围庞大雄浑的“躯干”力量——彻底割裂开来!
白棋那辉煌的王座,瞬间被孤立!庞大的外围力量失去了与核心的紧密联系,变得茫然无措,如同被斩断了头颅的巨龙!而那颗被孤立的“心脏”,则赤裸裸地暴露在黑棋后续可能的致命打击之下!
整个棋局的态势,在第三子落下的刹那,发生了惊天逆转!从黑棋死局,变成了白棋危如累卵!
“嘶——!”谢临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整个人都站了起来,桃花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棋盘,仿佛第一次认识苏渺,“这…这他娘的…”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石破天惊的三步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已经不是棋艺高低的问题了,这是一种近乎妖孽的洞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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