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泰拍卖行宽敞明亮的高级贵宾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价值连城的琥珀。只有秦枫手中那柄特制的放大镜在葫芦瓶细腻绝伦的珐琅彩上缓缓移动时，发出极其轻微的摩擦声。
葫芦瓶静静地立在铺着深紫色天鹅绒的台面上，灯光下流光溢彩。瓶颈处那道曾让无数老法师束手无策的冲裂纹，此刻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那对灵动欲出的翠鸟栖息在金丝勾勒的梅枝上，羽翼的每一根绒毛都清晰可见，色彩鲜亮如洗，花瓣的脉络纤毫毕现。
“……‘古月轩’三字小楷款识，笔力内敛沉雄，隐于花蕊之间，正是乾隆朝官窑顶级画师的标记，错不了。”秦枫的指尖最终停在了瓶底一处不易察觉的角落，声音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件日常琐事。
嗡——
贵宾室里压抑的寂静瞬间被打破。如同滚烫的油锅骤然泼入一瓢冷水，鼎泰首席鉴定师王老猛地从沙发里弹起，颤巍巍地伸出双手，似乎想触碰那奇迹，又在半途触电般缩回，生怕玷污了这绝世光华。他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在激动地抖动：“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秦先生，您这是点石成金！这件‘清乾隆珐琅彩开光花鸟纹葫芦瓶’，经您妙手回春，价值……难以估量！”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看向秦枫的目光充满了近乎朝圣的狂热。
鼎泰的老总周鼎泰，那个在商海沉浮数十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的业界大佬，此刻竟也呼吸粗重，死死盯着葫芦瓶的眼神如同燃着两团火焰。他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看向秦枫时，脸上堆起的笑容里混杂着无与伦比的震撼和一丝极力掩饰的敬畏。“秦先生，您注定要在古玩界卷起一场风暴啊！”他声音有些发紧，“我们鼎泰能有幸承接这件稀世珍宝的拍卖，实在蓬荜生辉！佣金比例，您只管开口！”
秦枫只是淡然地将放大镜轻轻放回旁边的丝绒托盘里，发出“嗒”的一声脆响。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脸上的震惊与狂热，如同拂过尘埃，没有半分波澜。“周总言重了，按最高规格走流程便是。不过，”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眼下，我倒是更关心另一批‘货’。”
他指的是城西旧货市场深处那个几乎废弃的仓库——赵四海破产清算后，作为债务抵押物的一部分，划到了他的名下。传闻里面堆满了赵四海早年低价收罗来的、被人视为垃圾的“破烂货”。
半小时后，秦枫乘坐周鼎泰提供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停在了城西旧货市场深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腐败的气息，混杂着机油味、尘埃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眼前这座仓库，巨大的灰蓝色铁皮顶棚锈迹斑斑，如同怪兽的鳞片，边缘向下耷拉着。两扇沉重的对开铁门颜色剥落，露出下面暗红的锈迹，门轴大概早已锈死，只留下一条足够单人侧身进入的缝隙，里面幽暗深邃，透着一股陈年积垢的阴冷。
仓库管理员老张，一个背脊微驼、穿着洗得发白工装裤的老头，早就等在门口。他搓着手，脸上挤出过于热情甚至带着一点谄媚的笑容迎上来：“哎呀，秦先生！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您给盼来了！”他利索地拉开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沉重小侧门，“里头东西杂，灰大，您多担待！”
仓库内部空间巨大，却极其压抑。高高的钢架上，各种蒙尘的旧家具、成捆的废纸、看不出原貌的机械设备部件杂乱无章地堆叠挤压，几乎要顶到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顶棚。几缕惨白的光线从高处狭窄的气窗射进来，勉强撕开令人窒息的昏暗。空气浑浊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尘埃颗粒感，脚下踩着的泥土混合着油污和不知名的杂物，踩上去发出嘎吱的声响。
周鼎泰派来的两名助手提着强光手电，光束在弥漫的尘雾中显得凝重而浑浊，艰难地划开前方的黑暗。秦枫走在中间，看似随意地扫视着两旁堆积如山的“破烂”，目光掠过那些蒙尘的旧家具、扭曲的金属架、沾满油污泥垢的机械残骸……无论多混乱的角落，一丝细微的异样都无法逃脱他的眼睛。破损紫檀木凳椅榫卯接口处隐藏的晚清铜钱，嵌在生锈齿轮箱缝隙里的几块黯淡的民国徽章……这些小楼的价值在常人眼中或许足以惊喜，但在经历了葫芦瓶的滔天巨浪后，于秦枫而言，不过是池塘里偶然泛起的小小涟漪，引不起他丝毫心绪波动。
“秦先生，好东西……好东西都在里面！”老张佝偻着身子在前面引路，语调急切，脚步却显得有些虚浮凌乱。
秦枫的脚步突然停在了仓库深处接近角落的一片区域。这里相对空旷，地上散乱堆放着十几个蒙着厚厚灰尘的硬纸板箱，箱子表面印着模糊不清的染料化工标记，看上去和其他工业废料毫无二致。
秦枫的目光却如同被无形的钉子牢牢钉住。
在他的视野深处，这些平凡的纸箱骤然变得半透明。箱内塞满的用来填充缓冲的破旧衣物、碎麻絮团如同虚影般淡化消失。更深处，几个材质迥异、棱角分明的东西显露出来——它们被包裹在厚重的铅灰色金属箔片之中，箔片表面似乎还覆盖着一层化学物质薄膜，严密地隔绝着内里物品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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