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造环节,他摒弃了现代砂型,完全复原了古老的失蜡法。亲自熬煮蜂蜡,混合树脂,照着脑海中那块核心部件分毫不差的立体影像,用雕刻刀在凝固的蜡块上一刀一刀地削、琢、镂、刻。每一道纹路的转折,每一个兽面纹的细微凸起,甚至铸造预留的浇铸口、排气道位置,都完美复刻。这耗费的心神不亚于一场惨烈的战斗,蜡屑纷飞中,秦枫脸色苍白如纸,唯有眼底燃烧的金焰支撑着他不倒。
当蜡模完成,覆裹特制耐高温泥浆形成铸范,再送入精密炉膛煅烧脱蜡时,秦枫几乎虚脱。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滑坐在地,闭上酸涩刺痛的双眼,指尖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视野里残留着大片晃动的光影,神瞳超负荷运转后的反噬汹涌袭来,头痛欲裂。
“哔——”一声轻响,炉温达标。秦枫猛地睁开眼,强行忽略身体的不适,如猎豹般弹起。熔化的青铜合金液炽白耀眼,被他精准注入高温铸范。青烟与刺鼻气体弥漫,他死死盯着浇铸口,汗水滴落在滚烫的泥壳上发出“嗤嗤”声响,瞬间蒸发。
漫长的冷却后,小心翼翼地砸开外层泥范,一件青灰色的、带着粗糙铸造披缝的青铜部件雏形显露出来。这仅仅是骨架。真正的较量,在接下来的“做旧”。
铜胚粗粝冰冷,躺在操作台上,如同刚从墓坑里扒出的死物。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秦枫调出了神瞳扫描记录下的、那原始碎片上每一平方微米的锈蚀图谱。这不是单一的覆盖层,而是由土壤矿化、青铜本身缓慢氧化,以及特定埋藏环境下微生物活动共同作用形成的极其复杂的多层“生命痕迹”。他用特制的化学试剂,一层层地侵蚀铜胚表面,控制反应的深度、速度、区域分布,模拟千年时光的侵蚀。神瞳的金芒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刺入分子层面,强行引导那些人工诱导生成的锈层,去契合记忆中原始锈层的微观结构和矿物成分。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实验室里弥漫着刺鼻的酸涩气息。秦枫的手极稳,眼神却开始出现细微的涣散,高强度微观操控带来的精神负荷如同钝刀切割神经。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冰凉黏腻。好几次,短暂的视觉模糊袭来,眼前只剩下大片晃动的色块,他不得不停下来,深深呼吸,闭上刺痛的眼睛,强行压制住翻腾的眩晕感,再重新聚焦。
铜胚表面渐渐覆盖上不均匀的土沁与斑斓的绿锈、蓝锈。但这还远远不够。那些只在特定部位生成的坚硬“枣皮红”,那些如同星光般细碎点缀的“结晶锈点”,才是真正能迷惑高科技检测的关键伪装。
秦枫取出一小瓶精心调配的、含有微量矿物成分的黏稠溶液。他用最细的狼毫笔尖,蘸取极其少量的溶液,屏住呼吸,在神瞳的极限放大视野下,如同绘制微雕艺术品,将那些“结晶星点”一粒一粒地“种植”在铜胚表面预设的位置。每一笔落下,都需要绝对的专注和稳如磐石的控制力,手臂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的极限紧绷而微微颤抖。
时间在高度紧张中悄然流逝。当最后一颗模拟的矿物结晶星点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凹槽深处,秦枫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猛地扶住旁边的仪器架才稳住身形。眼前骤然一黑,金芒瞬间熄灭,视野陷入一片混沌的灰暗,强烈的空虚感伴随着尖锐的耳鸣狠狠凿击着他的大脑。
“咳…”他忍不住咳了一声,喉头涌上一股淡淡的腥甜。
“秦枫!”焦急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声从门口传来,实验室厚重的合金门被推开。苏雅一身利落的警用便装冲了进来,看到秦枫扶着架子、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的模样,心猛地揪紧,几步抢上前扶住他的手臂,“你怎么样?不能再这样了!你的眼睛…”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和苏雅身上淡淡的栀子香气,像是一股清泉暂时冲刷了脑海里的混沌。秦枫闭着眼,用力甩了甩头,强行驱散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眩晕感。片刻,他缓缓睁开眼,眼底的金芒虽然黯淡,却已重新凝聚。
“没事。”他声音带着一丝嘶哑,挣脱苏雅的手,示意她看操作台,“完成了。”
苏雅的目光顺着望去,瞬间屏住了呼吸。
修复台上,一件青铜部件静静躺着。
它锈迹斑驳,深浅不一。厚重的绿锈如同苔藓覆盖着古老的山岩,边缘处泛着幽邃的蓝意,间或有一点点如同星辰般的硬质红斑和闪亮的结晶锈点镶嵌其中。附着其上的土壤深入肌理,分布得毫无规律却又浑然天成。那独特的兽面纹路在锈层下若隐若现,透着来自商周青铜时代特有的狞厉与神秘的气息。铸造刀痕留下的原始披缝清晰可见,边缘已经因岁月的侵蚀而变得圆钝自然。
这件东西,仿佛刚从某个殷商大墓的淤泥深处被挖掘出来,带着黄土的厚重与历史的沧桑。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远古威压从它身上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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