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的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嘴唇哆嗦着，眼神闪烁，不敢再直视秦枫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秦枫不再看他，转身踱到审讯室的窗前。窗外是无尽的夜色，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冰冷而疏离。他背对着室内压抑的空气，闭上眼睛。
神瞳的能力在脑海中无声运转，记忆的画面被高速提取、放大再放大。
数个月前，一次由苏明远市长牵头的慈善晚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顾文渊就站在璀璨辉煌的水晶灯下，穿着剪裁合度的深灰色中式立领西装，气质儒雅，笑容温煦，正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他当众宣布，将珍藏多年的一套明代官窑青花瓷盘捐赠给市博物馆，引来全场雷鸣般的掌声和无数敬佩的目光。闪光灯下，他显得那样从容、高洁，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芒。
秦枫当时也在场，作为苏市长的特邀宾客。他记得自己远远望去，对这位收藏界泰山北斗也曾心生敬意。神瞳下意识地扫过，看到的是一团氤氲在顾老身体周围的、深厚精纯的文玩气息——那是长年累月与顶级古物相伴所沉淀下来的独特气场，温和、悠远、充满了历史的厚重感，足以安抚人心。
然而，就在那温煦如春阳的文玩古韵深处，神瞳那超越常理的感知能力，却捕捉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违和感！如同最精致的丝绸上一粒微不可见的砂砾，如同温暖烛火边缘一缕冰冷的气流。极其细微，微弱到稍纵即逝，瞬间就被那浩瀚博大的文玩正气场彻底掩盖、吞噬殆尽。那不是身体上的病气，也不是寻常的恶意，更像是一种……深藏的、与本真气息格格不入的矛盾扭曲感。
当时的秦枫只当是自己连日奔波后感知恍惚产生的错觉，或是顾老身上某件特殊的古玉带来的异常磁场干扰。毕竟，那感觉实在太微弱，太容易被忽视了。
如今，这被忽略的点滴违和感，在铁证——那个清晰无误的签名面前，如同投入沸油的冷水，轰然炸开！
道貌岸然！衣冠禽兽！完美的伪装！
巨大的讽刺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秦枫胸口一阵烦闷，紧接着是汹涌的怒意。“咳……”他重重地咳了一声，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眼底深处一点悸动的金芒一闪而逝，如同压抑的火山熔岩。
“证据链完整指向澄心博物馆。”苏雨薇已经从最初的极度震惊中强行挣脱出来，职业素养让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复盘，“按照账本加密规律，‘风雅轩’作为资金接收方，确认无误。黑皮交代的组织架构，上层代号‘教授’，行事风格、社会地位，与顾文渊高度吻合。最关键的是，那个签名……”她拿起账本，指着那熟悉的笔迹，“经得起任何笔迹鉴定。而那件青铜器，最有可能被‘洗白’并安全存放的地方……”
“就是他的澄心博物馆！”秦枫转过身，斩钉截铁。他眼中的寒意几乎凝成实质。“澄心号称拥有堪比顶尖博物馆的安防系统，同时拥有最‘合法’、最‘权威’的文物保管资质和鉴定背书。对顾文渊而言，那里就是最坚固、最安全的堡垒，也是最佳的‘洗白’工坊！”
“但同样，也是我们唯一能寻回青铜器核心部件的地方。”苏雨薇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决心。扳倒顾文渊，无异于撼动一座大山。他的威望太高，人脉太广，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铁证如山，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更可怕的是，像他这样的人物，如此处心积虑、甘冒奇险收集“荧惑石”和那些神秘的青铜部件，背后必定隐藏着超越常人想象的、足以颠覆认知的动机！
秦枫沉默着，走到墙边巨大的城市地图前，目光精准地锁定在城北一处被特意标注的地点——澄心博物馆。他用手指用力地点了点那个位置，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里曾是收藏历史珍宝的殿堂，如今在他眼中，却化作了蛰伏在沉沉夜色下的狰狞巨兽，不祥的阴影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罪恶，无声地弥漫扩散开来。
“通知赵队，目标确认。秘密监控澄心外围，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等我指令。”苏雨薇拿起加密通讯器，声音冷冽如冰，下达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夜色浓稠如墨。秦枫独自驾车，如同幽灵般滑入澄心博物馆外围的林荫道。他远远熄了火，将车隐没在树影深处。
下车，无声地融入黑暗。他站在一片高大乔木的阴影下，隔着宽阔的草坪和精心修剪的灌木带，望向那座灯火通明的巨大建筑。
澄心博物馆的主体采用了大面积的玻璃幕墙和沉稳的深灰色石材，在现代感中融合着古韵，在景观灯的勾勒下，显得庄重、典雅而冰冷。巨大的玻璃幕墙如同一块块巨大的黑色镜面，反射着庭院里的幽幽灯光，也映出秦枫渺小而孤绝的身影。建筑的轮廓在夜幕中显得格外庞大、森严，如同一个蹲踞在黑暗里的金属巨兽，冷漠地俯视着渺小的窥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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