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施斌班长把方俊叫到了宿舍后面。他没有像方俊预想的那样大发雷霆,只是递给他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了一支,沉默地抽着。
烟雾缭绕中,他才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方俊啊,你是聪明人,知道个人仪容仪表,关系到军队的整体形象,这些大道理,我就不跟你多说了。但你要记住,在部队,纪律,就是天!你的头发,不是你一个人的,它代表的是我们整个侦察班的脸面!任何一点个人的习惯,都不能凌驾于纪律之上。因为你一个人,全班一个月的努力都白费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施斌班长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重重地敲在方俊的心上。他羞愧得无地自容,低着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王卫国那边,也差不多。老张班长虽然没怎么批评他,只是让他把《内务条令》中关于个人卫生的段落,抄写了十遍。可他看着老张班长那失望的眼神,比直接骂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当晚,方俊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从连队理发室里,借来了手动推子和剪刀,径直走向了后山坡的饲养班。
“卫国,我给你理发。”他找到正在铡猪草的王卫国,开门见山地说。
“俊哥,你还会这个手艺?”王卫国停下手里的活,惊讶地看着他。
“谈不上会,在新兵连里,给战友们推过几次。总比让文书那个二把刀给你推成狗啃的强。”
王卫国一听,二话不说,就从猪圈旁搬了个小马扎,在空地上坐下了,还把脖子伸得长长的,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方俊拿着那把冰冷的手动推子,对着王卫国那头又粗又硬的黑发,就推了下去。可他毕竟是个新手,再加上心里还憋着一股因为被扣分而产生的邪火,手上的力道没掌握好。推子所过之处,留下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有时候还夹掉了几根头发,疼得王卫国龇牙咧嘴。
“哎哟,俊哥!你轻点!”王卫国摸着自己那坑坑洼洼的脑袋,感觉头皮火辣辣的,“你这哪是给俺理发呢?你这是拿俺的脑袋当萝卜,在刨地呢!”
“别动!”被王卫国一激,方俊也来了脾气,索性把剪刀一扔,“嫌我推得不好?行!干脆给你推个光的!一根毛都不留,我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光的就光的!谁怕谁!”王卫国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犟脾气,他梗着脖子,大声喊道,“剃光了正好!凉快!洗头省水!看谁还说俺头发不整洁!”
“行!这可是你说的!”
方俊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直接对着王卫国的脑袋,就哗哗地推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锃光瓦亮、青皮锃亮、甚至还能反光的光头,就诞生了。
“好了!”方俊扔下推子,看着自己的“杰作”,心里的那股火气,也莫名其妙地消了一半。
王卫国摸了摸自己那异常光滑的头顶,感觉凉飕飕的,像个刚剥了皮的鸡蛋。他嘿嘿一笑,站起身:“还真别说,挺得劲儿!”
他走到猪食槽旁,舀了半瓢清水,照了照,对自己这个新造型,满意得不得了。
然后,他转过身,从方俊手里,一把抢过了推子。
“俊哥,别动,该俺了!”
“你?”方俊愣住了。
“咋的?我敢给你剃,你就不敢给我剃?”王卫国不由分说,按着方俊的肩膀,就把他死死地按在了那个油腻腻的小马扎上。“你头发长,俺指甲长,咱俩是犯了同样错误的阶级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剃,就得一起剃!这也叫……叫那个啥来着?哦,对,革命的彻底性!”
没等方俊反驳,那冰冷的、还带着他自己头发茬儿的推子,就已经贴上了他的头皮。
几分钟后,当方俊摸着自己同样光溜溜的脑袋,从猪圈旁那半盆浑浊的水缸里,看到自己那个无比陌生的、像个劳改犯一样的倒影时,他和王卫国对视了一眼,再也忍不住,同时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大笑声。
那笑声,充满了年轻人的冲动、荒唐,和一种说不出的、酣畅淋漓的畅快。
仿佛剃掉的,不仅仅是头发,更是那些烦恼、委屈,和所有不合时宜的“个人习惯”。
从此,猛虎三营的“恶魔岛”上,多了一对极其亮眼的光头兄弟。一个,在山顶的观察哨里,用智慧洞察着敌情;另一个,在山脚的猪圈旁,用汗水保障着后勤。
他们成了营区里,一道独特的、令人啼笑皆非的风景线。
喜欢奔腾年代里的躁动人生请大家收藏:(m.2yq.org)奔腾年代里的躁动人生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