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不能称之为雨了。
那简直就是天上的银河,破了个大窟窿,整个儿地往下倒。豆大的雨点,被狂风裹挟着,抽打在吉普车的铁皮车身上,“噼里啪啦”地响,像有无数的敌人,正用冲锋枪对着他们疯狂扫射。
车窗的雨刮器,已经开到了最大档,却依然无济于事。在它们疯狂摆动的间隙里,方俊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灰蒙蒙的水世界,天地间所有的界限都被模糊了。
吉普车,是孙海平特批的。司机,是师里最好的驾驶员,一个参加过南疆作战的老兵。可即便如此,这辆军绿色的“钢铁猛兽”,在此刻的天灾面前,也显得像一片孱弱的叶子。
车轮碾过已经被洪水淹没的路面,激起一人多高的浑浊水浪。道路两旁的农田和村庄,都成了一片汪洋。方俊甚至看到,有几头没来得及转移的猪,正在浑浊的洪水里挣扎起伏,发出绝望的嘶鸣。
“方干事,坐稳了!”司机老李死死地把着方向盘,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睛瞪得像铜铃,“前面的路,彻底看不见了!只能凭感觉开了!”
方俊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抓住车门的把手,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眼睛则像雷达一样,飞快地扫视着车窗外的一切。他在脑海中,拼命地回忆着来往文化学校的那条路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转弯,每一个上坡,每一棵作为标记的大树。
“老李!前面三百米!向左急转!那里有个大弯道,旁边是悬崖!”
“一百米后有座小石桥!减速!水流肯定很急!”
“注意右边!那边的地势低,积水肯定很深!尽量靠左开!”
他的声音,冷静而又清晰,像一台精准的导航仪。司机老李对他,也从最初的半信半疑,变成了全然的信任。两个人,在这场与死神的赛跑中,结成了最默契的搭档。
然而,天灾的力量,终究是人力难以抗衡的。
当吉普车行驶到距离文化学校还有最后十公里的三号桥时,眼前的一幕,让两个身经百战的老兵,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桥,已经看不见了。
原本只是涓涓细流的小河,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条咆哮的黄龙。浑浊湍急的洪水,裹挟着泥沙、树木,甚至是上游冲下来的残破家具,从桥面上疯狂地漫过,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路,彻底断了。
“妈的!”老李一拳狠狠地砸在方向盘上,“过不去了!这水流,别说吉普车,就是坦克来了,也得给它冲跑!”
方俊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水库那边的险情,只会越来越严重。留给学校里那些人的时间,不多了。
怎么办?
掉头回去,向指挥部报告?那等于就是宣判了钱副校长与他战友们的死刑。
他不能退!
他的目光,越过那片咆哮的洪水,投向了远处被淹没的山林。
“老李,”他忽然开口说道,“送我到这儿,就行了。”
“什么?”老李一愣,“方干事,你……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翻山过去。”方俊的回答,简单而又坚定,却让老李听得浑身汗毛倒竖,“从这里,往南翻过前面那个山头,直线距离,到学校,不超过五公里。我走山路,比车快。”
“不行!绝对不行!”老李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现在下这么大的雨,山里是什么情况,谁知道?!山洪、泥石流、毒蛇……你一个人进去,跟送死没区别!主任让我把你安全送到,我就得把你安全带回去!”
“老李!”方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刀,“现在不是讨论安全的时候!晚一分钟,学校里的人,就多一分危险!他们是我的老师,我的战友!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可……”
“没有可是!”方俊打断了他,语气变得不容置疑,带着一股属于战斗兵种的悍气,“这是命令!你现在的任务,是立刻返回师部,向指挥部报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我已经徒步进入山区,预计一个小时后,能抵达文化学校!让他们随时准备接应!”
他身上那股子不容反驳的决绝气势,彻底镇住了老李。
老李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知道自己再也劝不住了。他咬了咬牙,从座位底下,摸出了一件东西,塞到方俊手里。
那是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和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干粮和急救包。拿着!”老李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这刀,山里……或许用得着。方干事,你……你他娘的一定要活着回来!”
方俊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没再多说一句废话,推开车门,一头就扎进了那片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就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山路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湍急的、没过脚踝的泥流。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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