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次惊心动魄的“第三次握手”之后,康复训练室里的空气成分,就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变化。
汗水的味道还在,金属器械的碰撞声还在,但那股子苦大仇深的悲壮感,却被一种甜丝丝的、黏糊糊的,堪比医院大门口小摊上麦芽糖的味道给取代了。
护工小张现在每天来上班,都感觉自己不是来搞康复的,倒像是误入了某个革命爱情题材电影的拍摄现场,而且还是不给片酬的那种。
比如,以前是杨医生监督方英雄训练。现在倒好,俩人天天凑在一起研究那套“被动直立踩踏系统”的优化方案。一个画图,一个提意见,脑袋挨着脑袋,那亲密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军区科研所的两个专家在攻克什么军工难题。
再比如,以前方俊喝水,都是小张递过去。现在,杨岚会用她那个精致的搪瓷茶缸,泡上一杯据说是从她家老爷子那儿“偷”来的大红袍,小心翼翼地喂给他。方俊就着她的手喝水时,那眼神,拉出的丝儿都快赶上做拔丝地瓜了。
就连陈主任,背着手从训练室门口路过时,都得先咳嗽两声,给里面那对“旁若无人”的年轻人提个醒,生怕自己一把老骨头,撞破了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爱情,是最好的康复剂。
这句话,成了康复科上下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共识。
有了爱情的滋润,方俊的恢复进展,简直可以用“神速”来形容。他现在已经能丢开那套辅助装置,靠着自己的力量,在肋木架的辅助下,勉强地站立十几秒钟了。
虽然每次站起来,他那两条不听使唤的腿,都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出如浆。但那毕竟是,站起来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飞出了康复科,飞出了总医院,一路飞到了军区大院里,杨岚的家中。
于是,一个和煦的午后,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伏尔加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总医院康复大楼的门口。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是一位身型有些佝偻的老军人。正是杨岚的父亲,军区副司令员,杨振邦。
杨副司令要来探望抗洪英雄方俊的消息,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在康复科里荡起了一圈不小的涟漪。就连陈主任,都特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大褂,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
而消息的两个主角,彼此却毫不知情。
那天下午,训练室里有点闷热。杨岚正拿着一把大蒲扇,站在方俊身后,一边给他扇着风,一边数着数。
方俊则赤裸着上身,露出了一身古铜色、线条分明的腱子肉。他双手死死抓着头顶的单杠,双腿悬空,正在进行腹部力量强化的核心训练——悬垂举腿。
“……三十七……三十八……加油!还有最后两个!”杨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疼,却更多的是鼓励。
“唔……”方俊咬碎了牙,额头上青筋暴起,将那两条沉重的腿,再一次顽强地举到了与地面平行的位置。
就在这时,训练室的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杨振邦没有让任何人通报。他就那么一个人,单手背在身后,像一尊沉默的铁塔,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训练室里那热火朝天的一幕。
他的目光,很复杂。
首先,落在了那个正在单杠上挥汗如雨、与自己身体进行着惨烈搏斗的年轻人身上。
作为一名从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老军人,杨振邦见过太多钢铁般的战士。但他敢说,眼前这个年轻人眼神里的那股子狠劲和韧劲,丝毫不输于他在战场上见过的任何一个王牌。那种不向命运低头的、纯粹的军人血性,几乎要透体而出。
他暗暗地点了点头。是个好兵,是块好钢!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到了年轻人身后,那个正卖力地给他扇着扇子、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自己的宝贝女儿身上。
他的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蹙了一下。
他看到,女儿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在家中那种娇俏和矜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合着心疼、骄傲、担忧和无尽温柔的神情。那眼神,傻子都看得出来,是一个女人,在看自己心爱的男人时,才会有的眼神。
他还看到,女儿的手里,拿着的那把蒲扇,扇得很卖力,也很……笨拙。有好几次,扇子都差点打到那年轻人的后背。
他的女儿,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家里连个碗都没洗过。可现在,却甘之如饴地在这里,为一个几乎可以说是“残废”的男人,当起了扇风丫头。
他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有欣慰,有心酸,也有一丝……作为父亲的,难以言喻的失落。
“……四十!完成!”
随着杨岚一声喜悦的宣告,方俊终于松开了手,从单杠上落了下来,被早已等候在下面的护工小张,稳稳地扶住,坐回了轮椅上。
他刚想喘口气,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那个如一株古松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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