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像一头愤怒的铁牛,在返回市区的土路上疯狂颠簸,把一串灰黄色的烟龙甩在身后。
车厢里的气氛,比来时更加压抑。高建国坐在副驾驶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车窗开着,呛人的烟雾却像是长了腿,一个劲儿地往后座灌。他没说话,但紧绷的侧脸和微微抽动的腮帮子,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后座上,方俊和另外两名队员挤在一起。没人说话,只有车辆驶过坑洼时,身体不由自主的碰撞和警用装备发出的轻微声响。方俊的目光一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码头的龙门吊、杂乱的仓库、灰扑扑的厂房……他的大脑却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将现场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推论,反复拆解、重组。
“皮带反扣”,这个充满侮辱性的符号,像一根毒刺,扎进了这起案件的核心。它背后所代表的那个冷酷、残忍的地下世界,已经露出了狰狞的一角。
“吱——”
一声刺耳的刹车,吉普车稳稳地停在了分队大院里。
“下车!”高建国掐灭烟头,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小王,小张,你们俩去把赵建国提到一号审讯室!我跟方队先过去!”
“是!”
高建国口中的“方队”,指的自然是方俊。这个称呼上的细微变化,标志着在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里,方俊已经用他的智慧和洞察力,赢得了这位脾气火爆的队长最直接的认可。
审讯室在一楼最里头,阴暗、潮湿。一推开那扇厚重的铁门,一股霉味和汗味混合的复杂气味就扑面而来。房间不大,墙壁刷着半截绿色的油漆,墙皮多有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屋子正中,一张掉漆的木桌,两把椅子,头顶上,一盏没有灯罩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惨白的光,将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又黑又长。
桌上已经放好了一个搪瓷脸盆,里面装着半盆清水。这是那个年代审讯的“标配”,既可以用来给嫌疑人洗脸清醒,也可以在关键时刻,用一些“特殊”的方式来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高建国一屁股坐在主审的椅子上,从兜里摸出烟盒,“啪”地一声摔在桌上,又摸出火柴,“嚓”的一声点着,狠狠吸了一口,对着灯泡吐出一团浓雾。一连串的动作充满了暴躁的力量感。
方俊没有坐下,他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检查了一下桌椅的腿是否稳固,又抬头看了看那唯一的、没有窗户的墙上挂着的一面小小的单向玻璃。他的动作很轻,很细致,像是在熟悉自己的战场。
“咚咚。”
铁门被敲响,随后被人从外面推开。两名队员一左一右,押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大概三十岁出头,正是被捕的“老鼠”赵建国。他穿着一件时髦的的确良花衬衫,此刻已经皱得像块咸菜干。他的头发有些乱,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疲惫、不忿和无所谓的表情。被押进来的时候,他还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高建国,嘴角甚至还撇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显然,在他看来,这不过又是一次倒霉的“失手”。走私被抓,最多也就是罚款、没收、蹲几天局子,没什么大不了的。等风头过去,他出去又是一条好汉。
“坐!”高建国一声暴喝,如同平地起雷。
赵建国被吓得一哆嗦,腿一软,被队员按着肩膀,“扑通”一声坐到了那把专门为他准备的椅子上。
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了锁。
审讯室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高建国把那张印着赵建国身份信息的纸拍在桌上,身体前倾,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姓名?”
“赵建国。”赵建国缩了缩脖子,但嘴上还带着股子江湖气。
“年龄?”
“三十一。”
“职业?”
赵建国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声:“待业青年,待业青年。”
“待你妈的业!”高建国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搪瓷脸盆被震得“嗡”的一声响,里面的水都溅了出来,“赵建国,我告诉你,别跟我耍花腔!老实交代!今天下午,跟你接头的是谁?货是哪儿来的?你们准备送到哪儿去?”
面对这套疾风骤雨般的审讯方式,赵建国反而放松了下来。他靠在椅背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警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就是去码头看热闹,捡了个录音机,你们就给我抓来了。什么接头,什么货,我不知道。”
“不知道?”高建国气得笑了起来,他指着赵建国的鼻子,“我们的人亲眼看见你从一艘快艇上往下搬货!船上还有七台录音机,两台彩电!你跟我说你是捡的?”
“那就是你们看错了呗。”赵建国开始耍无赖,“码头上人那么多,长得像的人也多。你们抓错人了。”
“我操你……”高建国火气“噌”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撸起袖子就想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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