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死寂的办公室里,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高建国和陈国平的心上。
“你说什么?”
高建国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方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让我,变成他们的人。”方俊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但眼神里的那股火焰,却燃烧得更加旺盛。
“胡闹!”高建国想也不想,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震得搪瓷缸子嗡嗡作响,“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一名国家干部!是海关缉私分队的副队长!你让我,让组织,派一个副队长去当卧底?你疯了?!”
他的咆哮声在不大的办公室里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愤怒和反对。
旁边的陈国平,也从深深的自责中惊醒。他抬起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愧疚,他沙哑着嗓子,急切地劝道:“方队,不行,这绝对不行!烂泥湾那地方是龙潭虎穴,我……我已经犯了错,把事情搞砸了,绝不能再让你去冒这个险!这太危险了!”
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在他看来,方俊提出这个疯狂的想法,完全是为了弥补他的过失。这份情,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面对两位前辈暴风骤雨般的反对,方俊没有退缩,也没有争辩。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他们把情绪发泄完。
他明白这个决定,对任何一个有经验的指挥官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
直到办公室里只剩下高建国粗重的喘息声,方俊才缓缓开口。
“高队,国平,我没疯。”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带着一种强大的、足以穿透情绪迷雾的逻辑力量,“请你们先听我分析完,再做决定。”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蓝铅笔。
“首先,我们必须承认,‘敲蛤蜊’行动,已经失败了。”他用铅笔在“渗透”那条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国平的暴露,不仅仅是打草惊蛇,而是彻底斩断了我们从内部瓦解敌人的所有可能性。从现在起,任何一张烂泥湾的熟面孔,都会被列入‘四海渔业’的黑名单。这条路,死了。”
陈国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其次,‘查档’这条路。”方俊又在代表“查档”的箭头上画了一个问号,“高队,我们忙了一天,查到了什么?一张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营业执照,一个几乎没有任何污点的法人代表‘黄四海’。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方的反侦察能力极强,他们在明面上,做得天衣无缝。想从官方文件里找到破绽,希望渺茫。”
高建国沉默了,他无法反驳。
“最后,也是我们仅剩的手段——‘监视’。”方俊的笔尖,重重地点在了灯塔的那个监视点上。“在敌人没有警觉的时候,监视是有效的。但现在呢?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在盯着他们。他们只会把所有的交易,都转入更深的地下,或者干脆暂时蛰伏。我们的人可以在灯塔上盯十天,一个月,甚至一年,但可能看到的,永远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渔业公司。我们会耗尽人力和时间,最终一无所获。”
他把铅笔放下,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两人。
“三条路,两条已死,一条濒死。告诉我,我们还有什么选择?”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高建国和陈国平都被问住了。方俊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所面临的残酷现实。他们确实,已经山穷水尽。
“可是……就算没有别的办法,也不能让你去!”高建国依旧固执地摇头,“你才刚来我们单位没几天,你的身份,你的前途……这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上级交代?我怎么跟组织交代!”
“我的身份,恰恰是我唯一的优势。”方俊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又自信的弧度,“高队,国平,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国平会暴露?因为他太‘熟’了。他在海州干了半辈子,抓过的贼,得罪过的人,认识他的脸,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在烂泥湾那种地方,他就像黑夜里的一盏明灯,太显眼了。”
“而我呢?”他指了指自己,“我叫方俊,一个月前,从部队转业到海州。在这里,除了咱们分队的这十几个弟兄,谁认识我?我这张脸,对烂泥湾里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张白纸。我的口音,带着外地腔,跟本地人截然不同。我的履历,在他们眼里,更是一片空白。这种‘人生地不熟’,在平时是劣势,但在现在,却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是老天爷留给我们的、能够打进敌人内部的唯一一张牌!”
这番话,振聋发聩。
高建国愣住了。陈国平也猛地抬起了头,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亮光。
是啊,他们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方俊最大的劣势,在此刻,竟然成了他最完美的伪装!
“至于危险……”方俊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右腿膝盖,那里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在部队,我当过侦察兵。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潜伏,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穿行,是我的老本行。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更知道怎么在夹缝里生存。请相信我的专业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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