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海通铺”当了三天“孙子”之后,方俊终于等到了他需要的全部信息。
第四天,天刚擦黑,他就从那张散发着霉味的床上坐了起来。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默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已经穿得看不出本色的夹克,然后从帆布包的最底层,摸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
那里面,是三十块钱。
这是他全部的家当,也是他今晚入局的唯一“赌本”。
走出大通铺,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着烂泥湾那颗最肮脏、也最活跃的心脏——“福来”赌场走去。
“福来”赌场,没有招牌。它的入口,是一家生意冷清的台球厅。只有熟客,才知道穿过那油腻的吧台,掀开一道厚重的棉布帘子,后面别有洞天。
方俊刚一走近,就能听到里面传出的、被棉帘过滤得有些发闷的嘈杂声。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一股混杂着烟味、汗味和一种近乎狂热气息的污浊空气,便扑面而来。
帘子后的世界,与外面简直天差地别。
这是一个巨大的、由废弃仓库改造而成的地下空间。十几盏瓦数极大的白炽灯泡,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七八张用木板临时拼凑起来的赌桌,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人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扭曲的表情——贪婪、紧张、兴奋、绝望。钞票被胡乱地拍在桌上,骰子在碗里发出清脆而又勾魂的撞击声,纸牌被熟练地洗切、派发,伴随着一阵阵粗野的叫好声和懊恼的咒骂声。
这里,是金钱的屠宰场,也是人性的绞肉机。
方俊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那副落魄潦倒的模样,在这里再普通不过了。
他没有急着去赌桌,而是先靠在墙角,像一头捕猎前的野兽,冷静地观察着整个赌场的“生态系统”。
他看到,在赌场的几个关键位置,都站着几个穿着黑色背心、手臂上露出纹身的壮汉。他们是赌场的“护场”,眼神像鹰一样,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而在赌场最里面的一个高台上,坐着一个染着一头扎眼黄发的年轻人。他嘴里叼着烟,翘着二郎腿,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的这一切。
他,就是“黄毛”。
方俊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没有停留。
他知道,今天,他要演一出戏,一出足以让这位“新贵”注意到他、甚至对他产生浓厚兴趣的大戏。
观察完毕,方俊走到了最热闹的一张赌桌前。这张桌子玩的是最简单、也最刺激的“押大小”。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这是他今晚的第一笔赌注。
他没有立刻下注,而是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看了十几把。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记录着每一次开出的点数,分析着荷官的手法,甚至在观察着每一个赌徒下注时的微表情。
很快,他发现了一个规律。
这个荷官的手法虽然快,但并不算干净。他在摇骰子的时候,手腕有一个微小的、不易察觉的倾斜动作,这个动作,往往预示着他想要开出的结果。
在连续三次验证了自己的判断之后,方俊终于出手了。
他挤进人群,在所有人压“大”的时候,将那张五块钱,毫不犹豫地压在了“小”上。
“买定离手!”
荷官一声大喝,打开了骰盅。
“一二三,六点小!”
人群中发出一片懊恼的叹息声。
方俊默默地将赢来的钱收了回来,连本带利,十块。
接下来,他就像一个最沉默、也最幸运的赌徒。他下注不多,每次只压五块或者十块,但十次里,总能赢上七八次。他从不叫嚣,也从不兴奋,赢了钱,就默默收回,输了钱,也面无表情。
他这种奇怪的“好运气”和过分的冷静,很快就引起了周围赌徒的注意。
不到半个小时,他面前的钱,已经从五块,变成了七十多块。
也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七分醉意,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大通铺那个‘一口闷’吗?怎么着,发财了?”
方俊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李大头。
他正带着两个跟班,满身酒气地挤了过来,一双贪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方俊面前那堆零散的钞票。
方俊没有理他,眼睛依然盯着赌桌。
“嘿,小子,跟你说话呢,聋了?”李大头见他竟敢无视自己,顿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
他一把按住方俊正要下注的手,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兄弟,手气不错啊。借你大头哥几十块钱玩玩,回头赢了钱,分你红。”
周围的赌徒都看出了不对劲,纷纷后退了几步,给他们空出了一片地方。所有人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准备欣赏一场烂泥湾里最常见的“黑吃黑”。
方俊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第一次,直视着李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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