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拿着那张薄薄的照片和地址,走出了黄四海的书房。
当那扇厚重的红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时,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外,是赌场里一如既往的喧嚣与疯狂;门内,是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在檀香的烟雾中,布下的一个冰冷而又毒辣的陷阱。
“烂泥湾的海里,不缺填海的石头。”
黄四海最后那句温文尔雅的话,像一根冰锥,反复刺着方俊的神经。
他知道,这不是一句玩笑。
黄毛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看好戏的表情。他拍了拍方俊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阿山,黄哥可是第一次对新人这么上心。这活儿要是干得漂亮,以后,你就不是站大厅的命了。可要是干砸了……呵呵,我劝你,还是自己找块干净点的地方跳海吧。”
方俊没有理他,他只是将照片和地址揣进怀里,动作沉稳,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他一步步走下楼梯,重新回到那个乌烟瘴气的大厅。周围的赌客们依旧在声嘶力竭地嚎叫着,红着眼,将自己的人生和未来,变成一堆堆彩色的塑料筹码,扔在赌桌上。
这一刻,方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像一个潜入深海的泳者,周围是无数光怪陆离、毫无理智的生物,而他赖以生存的氧气,却在一点点耗尽。他不能呼吸,甚至不能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否则,就会被这深海的巨大压力,挤压成一团肉泥。
他没有在赌场停留,径直走出了大门。
烂泥湾的夜风,带着一股特有的咸腥和腐臭,迎面扑来。方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让他那因为高度紧张而有些发热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没有立刻前往那个地址。他明白自己从走出那扇红木门开始,就已经生活在黄四海的监视之下了。暗处,一定有一双或几双眼睛,像盯着猎物的狼一样,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必须先完成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将情报,送出去。
方俊像一个没头苍蝇一样,在烂泥湾那几条如同迷宫般的小巷里,漫无目的地晃悠着。他时而停在一个小摊前,看看那些劣质的电子表;时而又走进一家录像厅,在门口探头探脑一番,最后又摇着头走开。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领到任务,内心有些忐忑,不知该从何下手的“新人”。
这副模样,恰恰是演给暗中的眼睛看的。
在七拐八绕,确信已经将自己的意图伪装得足够好之后,他走进了烂泥湾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国营小卖部。
“同志,买包烟。”他操着那口标志性的西北腔,对柜台后面那个昏昏欲睡的售货员说道。
“什么烟?”售货员头也不抬。
“大前门。”
这是海州最普通的一句对话。
但只有方俊和他的战友知道,这句“大前门”,和之前陈国平在烟摊买烟的动作一样,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紧急联络暗号。
买完烟,方俊没有立刻离开。他又磨蹭着买了一瓶“健力宝”,拧开,当场喝了大半瓶,然后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走出了小卖部,朝着烂泥湾外面走去。
他走后不到五分钟。
一个穿着环卫工衣服,正在清扫垃圾的矮小身影,走进了小卖部。他同样买了一包“大前门”,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
半个小时后。
海州港,三号码头,一处废弃的集装箱堆场。
这里是整个港区最黑暗、最寂静的角落。
陈国平像一尊融入了黑暗的雕像,静静地靠在一个锈迹斑斑的集装箱上。当他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独特的脚步声时,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一见面,陈国平就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后怕和担忧,“第一次联系,就敢用最高紧急暗号!出什么事了?”
方俊没有废话,他迅速将与黄四海见面的整个过程,以及那个追债任务,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当听到黄四海拿侯三的老婆孩子作为威胁时,陈国平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怒意。
“这个黄四海,果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他低声骂了一句,然后立刻变得冷静下来,“这是个套。他不是在考验你的能力,他是在考验你的忠心,或者说,是在逼你纳投名状!你今晚要是真的对那母子俩动了手,你就彻底上了他的贼船,再也下不来了。”
“我明白。”方俊点了点头,“所以,我必须找到这个侯三。而且,必须想个办法,演一场戏。一场既能让黄四海满意,又能保全那对母子的戏。”
“难。”陈国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侯三这个人我知道,就是个烂赌鬼,以前在厂里当司机,后来因为偷油被开除了。这种人,烂命一条,躲起来了,想在天亮之前找到他,不容易。而且,就算找到了,你怎么保证他会配合你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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