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顾婉茹就睁开了眼睛。窗外透进灰白的光线,房间里依旧很暗。她没有像前几天那样赖床,或者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而是立刻坐起身。
周瑾瑜昨晚那些冰冷的话语,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恐惧还在,但它不再是无形的、吞噬一切的怪物,而是变成了一种具体的、需要去克服和规避的风险清单。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轻轻撩开窗帘一角。
楼下街道空旷,只有早起的清道夫在慢吞吞地扫着地。对面那栋楼里,有几扇窗户已经透出了昏黄的灯光。她注意到三楼靠右的那户,一个穿着睡袍、头发蓬松的俄国女人正站在阳台上,慵懒地伸着懒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那是住在他们对面的邻居,安德烈耶夫一家,男主人好像在铁路部门工作。
顾婉茹静静地看着。以前她也会看到这些邻居,但从未真正“观察”过他们。现在,她看得格外仔细——那俄国女人伸懒腰的姿态,脸上那种带着点宿醉未醒的随意神情,还有那含混的俄语小调……
“看够了?”
周瑾瑜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了顾婉茹一跳。她猛地放下窗帘,转过身。周瑾瑜已经穿戴整齐,站在房间门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昨晚那场深夜谈话从未发生。
“从今天开始,训练。”他言简意赅,“第一项,口音。跟我念——‘今儿个’。”
他的发音是地道的哈尔滨土话,带着那种特有的“儿化音”和略显粗粝的语调。
顾婉茹吸了口气,集中精神,模仿道:“今儿个。”
“不对,舌头放平,声音从喉咙后面出来,‘今——儿——个’。”周瑾瑜示范得极其耐心,也极其严格。
“今——儿——个。”
“稍微好点。继续,‘菜市场’。”
“菜市场。”
“市场,场,第三声,带点鼻腔共鸣。”
“市——场——”
一遍,两遍,十遍……一个简单的词汇,周瑾瑜可以让她重复几十遍,直到那个音调、那个语气,甚至那个细微的停顿,都无限接近本地人的感觉。顾婉茹的舌头都快打结了,嗓子也有些发干,但她没有抱怨,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她只是不断地调整,重复,再调整。
早餐依旧是窝窝头和咸菜。吃饭时,周瑾瑜开始跟她讲本地的物价。
“一斤棒子面(玉米面),大概这个价。”他用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写了个数字,“白面要贵三成。猪肉分肥瘦,五花肉最抢手,也比纯瘦肉贵一点。遇到巡警或者街面上的‘腿子’(地痞流氓),偶尔要‘上供’,一包烟,或者几个铜子儿,这是潜规则,能省很多麻烦。”
顾婉茹听得极其认真,努力把这些枯燥的数字和规则记在心里。她不再觉得这是琐碎的、无意义的,而是将它们视为生存必需的密码。
上午,周瑾瑜出门了,说是去警察厅点卯。顾婉茹一个人留在家里。她没有闲着,而是开始仔细地打扫这个“家”。她擦拭着每一件简陋的家具,注意着边边角角的灰尘。她不是在扮演一个勤快的主妇,而是在熟悉这个环境,触摸每一个可能藏匿物品或者暴露信息的角落。
打扫到客厅窗户边时,她再次看到了对面阳台上的那个俄国女人。这次,那个女人正在晾衣服,动作有些笨拙,嘴里还在哼着歌,时不时和屋里的人用俄语大声说笑着什么。
顾婉茹停下手中的动作,悄悄观察着。她注意到那女人晾衣服时,会把衬衣的袖子甩一甩再挂上去,晾床单时会和屋里的人各执一头用力抖开……这些细节,充满了生活气息。
她心里一动,走到厨房,从水缸里舀了半盆水,又找出几件需要洗的衣物——主要是周瑾瑜的几件旧衬衫和她自己那件换下来的粗布衣服。她搬了个小凳子,坐到靠近窗户的位置,开始模仿着对面那个俄国女人的样子,笨拙地搓洗起来。她故意把动作放得有些慢,有些重,学着那种似乎对家务并不十分在行、但又不得不做的姿态。
她不再仅仅是在“执行任务”,而是在主动地“成为”角色。她开始思考,“林秀云”这样一个嫁给小职员、家境普通的年轻妇人,在独自做家务时应该是什么样的状态?是麻利熟练,还是像她现在这样,带着点生疏和吃力才更合理?毕竟,“林秀云”以前在老家可能并不需要做这么多。
中午,周瑾瑜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两块豆腐。
“路过看到的,还算新鲜。”他语气平淡地把豆腐放在桌上。
顾婉茹看着他,忽然用练习了一上午的、带着明显进步但仍有些生硬的本地口音问道:“今儿个晌午,咱就吃这个?咋做?炖着吃还是煎着吃?”
周瑾瑜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她。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委屈或对抗,而是一种专注的、甚至带着点征询意味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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