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午后,雪停了,但天色依旧灰蒙蒙的,阳光费力地穿透云层,给冰封的哈尔滨带来一丝惨淡的光明。周瑾瑜和顾婉茹准时出现在了小野寺家别墅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前。
顾婉茹穿着一件墨绿色丝绒旗袍,外面罩着浅灰色的开司米大衣,颈间系着一条素雅的珍珠项链——这是她能拿出的最符合“周太太”身份,又不至于过于扎眼的行头。周瑾瑜则是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外面是惯常穿的黑色呢子大衣,神情是一贯的温和与略显疏离的恭敬。
开门的是小野寺家的女佣,恭敬地将他们引了进去。
别墅内的暖意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熏香、咖啡和点心的甜香。客厅比顾婉茹平日来时显得更为正式和热闹。柔软的波斯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壁炉里跳跃着明亮的火焰,映照着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几位穿着和服或西式裙装的日本女士正围坐在沙发旁低声谈笑,另有两三位穿着体面的日本男子站在窗边,端着酒杯轻声交谈。
小野寺夫人良子今天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访问着(和服的一种),显得雍容而亲切。她看到周瑾瑜夫妇,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周先生,周夫人,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她热情地拉住顾婉茹的手,又对周瑾瑜点头致意,“外面很冷吧?快请进来暖和一下。”
她的目光在顾婉茹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真诚的欢迎。顾婉茹也立刻挂上恰到好处的、略带腼腆的微笑:“夫人您太客气了,能收到您的邀请,是我们的荣幸。”她将准备好的那包用漂亮纸张包好的粗糖递上,“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哎呀,你太见外了。”小野寺夫人笑着接过,顺手交给旁边的女佣,然后亲昵地挽着顾婉茹的胳膊,将她引向沙发区,向其他几位夫人介绍:“这位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周夫人,从南洋来的,见识很广博呢。”
周瑾瑜则被小野寺夫人引荐给了窗边那几位男士。他微微躬身,态度不卑不亢,与几人寒暄起来,话题无非是天气、哈尔滨的近况,偶尔涉及一些无关痛痒的时政新闻。他的表现完全符合一个有些学识、但地位不高的满洲国小官吏的形象,话不多,但偶尔插言却总能点到即止,不会冷场,也不会过分引人注目。
顾婉茹这边,夫人们的谈话则围绕着 fashion、养生、以及一些文艺话题展开。她谨记周瑾瑜的叮嘱,多听少说,只在被问及时,才用她那带着些许南方口音的、柔软的语调,说一些关于南洋风物或者听来的欧洲见闻,语气里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分享趣闻的天真,很好地维持着“富商之女”的人设。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心脏却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她在寻找那个身影。
终于,在靠近书房门口的一架黑色三角钢琴旁,她看到了他。
清水一郎。
他今天没有穿西服,而是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和服常服,外面罩着一件羽织(和服外套),显得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儒雅和随意。他正微微侧头,与身边一位穿着传统和服、头发花白的老者低声交谈着,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与老者的对话中,并没有立刻注意到新来的客人,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但并未急于表现出关注。
顾婉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将注意力放回夫人们的谈话上,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能捕捉到那个蓝色的、沉静的身影。他就像房间里一个低调却无法忽视的磁场,无声地散发着压力。
沙龙的气氛在音乐声中逐渐升温。一位自称是音乐教师的日本女士,在小野寺夫人的鼓励下,坐到钢琴前,演奏了一首肖邦的夜曲。琴声流畅而优美,赢得了大家礼貌的掌声。
接着,又有两位客人分别表演了短笛和朗诵。整个过程轻松而愉快,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远离政治和战争的、纯粹的文化交流。
顾婉茹渐渐放松了一些警惕。也许,清水一郎今天真的只是来参加一个普通的沙龙?也许,周瑾瑜的判断是对的,正因为他在,反而更安全?
就在这时,那位与清水一郎交谈过的白发老者,在小野寺夫人的邀请下,笑呵呵地坐到了钢琴前。
“我这个老头子,献丑了,”老者活动了一下手指,声音洪亮,“弹一首德彪西的《月光》吧,年纪大了,就喜欢这些朦胧的东西。”
他说着,苍老但稳健的手指按下了琴键。
一串破碎的、梦幻般的音符流淌了出来。不同于之前肖邦的浪漫与忧伤,德彪西的《月光》带着一种印象派特有的模糊与光影交错感,旋律仿佛不是线性前进的,而是在空气中弥漫、闪烁、消散。
顾婉茹脸上的血色,在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就瞬间褪去。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脑海中,一段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如同被这熟悉的旋律强行撬开了枷锁,轰然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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