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源钱庄的后门巷子里,秦先生的三轮车碾过碎砖,车筐里的电台天线晃得厉害。
他戴着顶破毡帽,脸埋在围巾里,直到见了沈逸风才扯下来——下巴上的刀疤泛着淡白,眼神像浸了冰的茶。
“上海有批‘爱国商人’,要捐三千枚银元给前线。”他把一封盖着“救国会”印章的信拍在桌上,“但怕被日伪截胡,得你带车队护送。顺道……查查他们的银元来源。”
沈逸风翻开信,字迹潦草,末尾附着商号名单:“福兴布庄、协和药号、还有南京来的恒源粮行。”
他抬头,秦先生的眼睛正盯着他,像在等什么判决。
“什么时候走?”
“现在。”秦先生从怀里掏出张地图,摊在案头,“走沪宁公路,过嘉定,到昆山前线。沿途有三处日军哨卡,还有……”他指尖点了点地图上的“青浦洼地”,“听说那一带有土匪,专劫抗日物资。”
沈逸风捏了捏地图角。
他想起上周在南京遇到的恒丰余党,想起高桥的“大和钱庄”,这批银元,怕不只是“爱国商人”的捐赠那么简单。
清晨的沪宁公路沾着露水,沈逸风的车队歪歪扭扭碾过泥坑。
十辆卡车装着银元箱,每箱都用铁皮封着,贴满“救国会”的封条。他坐在头车副驾,阿福攥着把勃朗宁,坐在货箱上——这孩子自从大和钱庄一事后,总想着要“保护东家”。
“前面有情况!”
司机突然急刹。
前面的路上,横七竖八躺着几根圆木,几个穿粗布短打的人举着锄头站在路边,为首的三角眼看见卡车,立刻挥了挥手:“停车!检查!”
“土匪?”阿福攥紧枪。
沈逸风眯起眼。
三角眼脸上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嘴角——他认出来了,这是小豆子的表哥,去年在上海码头扛过包,后来失踪了。
“表哥?”沈逸风下车,试探着喊。
三角眼愣了愣,随即咧嘴笑了,笑声里带着股子狠劲:“沈逸风!你也有今天!”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土匪一拥而上,锄头砸在卡车引擎盖上,发出刺耳的响。
“把银元交出来!”三角眼揪住沈逸风的衣领,“不然老子崩了你!”
阿福举枪对准三角眼:“放下武器!”
“砰!”
三角眼的枪响了,擦着阿福的耳朵打在卡车轮胎上。混乱中,几个土匪扑向银元箱,却被沈逸风的人死死拦住。
“都住手!”
人群里突然冲出个穿粗布衫的女人,抱着个孩子,哭嚎着扑向三角眼:“表哥!你疯了!他们是抗日的!”
三角眼的动作顿住了。
女人怀里的小孩缩在她怀里,哇哇大哭,脸上沾着泪和泥。
“秀兰?”沈逸风认出这女人,是小豆子邻村的,去年小豆子还帮她挑过水。
“逸风哥……”三角眼的眼神躲闪,手里的枪慢慢垂下来,“日本人拿我娘做人质!他们说,不劫这批银元,就崩了我娘!”
女人的哭声更响了:“表哥是被逼的!昨天日本人闯进村子,抓了我婆婆,说要是不帮他们劫物资,就把她扔进黄浦江!”
沈逸风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小豆子,想起那个总喊着“要当保护大家的人”的少年,想起福源账房里,小豆子写的“辨银三诀”——原来,有些选择,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土匪窝在青浦洼地的破庙里。
墙上的“替天行道”旗子破了个洞,漏进的风卷着鸦片膏的甜腥。三角眼蹲在墙角,抱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日本人让我带人来劫银元,说这是‘打击抗日的正义之举’。我娘……我娘被他们绑在村头的老槐树上……”
沈逸风坐在庙门口的石墩上,看着手里的银元箱。
秦先生的电台里传来消息:这批“爱国商人”的银元,居然是从日伪控制的“满洲银行”提出来的——所谓“捐赠”,不过是日本人的洗钱游戏,用“爱国”的幌子,把从中国掠夺的银元,再送回前线“消耗”,以此削弱中国的经济。
“你想怎么办?”秦先生的声音从电台里传来,“杀了他?还是放他去救娘?”
沈逸风望着庙外的月亮。
他想起周伯庸的话:“金融的战场,从来不是算盘的较量,是人心的较量。”
现在,他要面对的,不是账本上的数字,是活生生的人,是被敌人胁迫的灵魂。
“放他走。”他说,“告诉日本人,这批银元,我们会送到前线。但他娘,得活着。”
三角眼抬起头,眼里全是泪:“沈逸风……我欠你一条命!”
“欠什么?”沈逸风笑了,“你欠的是你娘的命,是那些在前线拼命的士兵的命。”他指了指银元箱,“把这些银元送到昆山,就说是‘福源钱庄’捐的——别让日本人知道,我们已经识破了他们的局。”
黎明时分,车队重新出发。
沈逸风站在车头,望着后视镜里的三角眼——他骑着辆破自行车,怀里抱着孩子,往青浦洼地的方向去。阿福凑过来,递给他杯热茶:“东家,我们是不是放虎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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