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县衙,偏厅。
炉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空气中凝结的寒意。
林牧之坐在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茶杯边缘。
他刚刚打退马贼,缴获了一批兵器皮甲,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县里的税吏便登门了。
来者姓王,是郡城派来的税吏,身材微胖,面皮白净,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精明与贪婪。
他身后站着两名按刀的郡兵,神色倨傲。
“林公子,”王税吏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不紧不慢,“哦不,现在该叫您林主事了吧?呵呵,以庶子之身,临危受命,带领寒川百姓击溃马贼,保一方平安,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林牧之面色平静。
“王税吏过奖了。牧之不过是尽本分,仰仗县尉郑大人和众乡邻齐心协力,才侥幸得胜。”
“诶,林主事不必过谦。”王税吏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功劳是实打实的。不过嘛……”
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林牧之略显疲惫的脸。
“这功劳簿好写,善后事却难办啊。”
林牧之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问:“哦?还请王税吏明示。”
“明示?”王税吏嘿嘿一笑,手指敲了敲桌面,“林主事是聪明人,何必装糊涂?”
“马贼虽退,但他们是流寇,无根无萍。你们缴获的这点破烂,抵得上此番守城的损耗吗?”
“百姓受惊,城墙损毁,箭矢损耗,还有阵亡抚恤……哪一样不要钱?”
王税吏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按照朝廷律法,剿匪有功,自有赏格。但那是上报郡守、乃至朝廷之后的事,层层审批,猴年马月才能下来?”
“可寒川的窟窿,现在就得填!”
林牧之沉默着,指尖在茶杯边缘划动。
他听明白了。
这不是来论功行赏的,是来趁火打劫的。
所谓的“赏格”是画饼,真正的目的是以此为借口,进行勒索。
苏婉清坐在下首,手中捏着一本账册,指节微微发白。
她听得心头火起,忍不住开口道:“王税吏,寒川刚经历大战,百废待兴,府库早已空虚。您所说的这些,我们……”
王税吏斜睨了苏婉清一眼,打断道:“这位是苏主簿家的千金吧?听说如今帮着林主事打理账目?呵呵,女流之辈,还是少插嘴公务为好。”
苏婉清脸色一白,咬了咬下唇,强忍着没有反驳,但攥着账册的手指更紧了。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郑知远一身戎装,带着寒气大步走了进来,额角的疤痕在炉火映照下显得有些狰狞。
他显然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脸色铁青。
“王税吏!”郑知远声如洪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寒川将士百姓用命,才守住县城。你上来不说抚慰,反倒张口闭口就是钱粮窟窿?莫非这马贼是我们请来的不成?”
王税吏对郑知远这位实权县尉倒有几分忌惮,但仗着身后是郡城来的,底气仍在。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郑县尉,火气别这么大嘛。本吏也是为了寒川着想。”
“你们想想,这次剿匪的‘战果’——区区几十个马贼的首级,一些破烂兵器,报上去,能有多大功劳?”
他压低声音,语气却更加阴狠。
“但若是我在呈报文书上,稍微‘润色’一下……比如说,马贼实有数百之众,凶悍异常,但被寒川军民奋勇击溃,斩首百余,缴获无算……”
“这功劳,是不是就大多了?相应的赏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王税吏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重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说:
“当然,这‘润色’嘛,也是要担风险的。上下打点,都需要打点。总不能让我王某人自掏腰包吧?”
图穷匕见。
赤裸裸的索贿。
郑知远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恨不得立刻将这蠹虫砍了。
林牧之伸手,轻轻按住了郑知远的手臂。
他抬起头,看向王税吏,眼神锐利如刀。
“王税吏,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要多少?”
王税吏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光芒,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两现银。或者等值的粮食、皮货也行。”
“三百两?”苏婉清失声惊呼,“寒川如今哪里拿得出三百两现银!这简直是……”
这简直是敲骨吸髓!
寒川府库要是有三百两现银,之前又何至于为粮荒发愁?
王税吏冷哼一声。
“拿不出?那就没办法了。”
“本吏只好据实上报:寒川此次击溃的,只是小股流窜的马贼,斩获寥寥,无功无过。至于赏格……呵呵,各位就慢慢等吧。”
“而且,”他话锋一转,威胁之意更浓,“我听说林主事在此战中,动用了一些……非同寻常的兵器?似是火铳?此乃军国利器,私人擅造,可是重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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