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大捷的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一夜之间燃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街头巷尾，酒肆茶楼，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对那位年轻女帝的由衷敬佩。
阴山关收复，北狄败退，压在心头数月之久的战争阴云似乎终于散去，连带着空气中都仿佛充满了希望的味道。
紫宸殿内，气氛却并非全然轻松。凌薇薇端坐龙椅，接受着文武百官山呼海啸般的朝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帝王威仪与喜悦。
她当庭宣布了对北境将士的封赏：李牧之晋封镇国公，世袭罔替；韩月华擢升为镇北将军，领玄甲军大都督；其余有功将士，皆按功行赏，阵亡者优加抚恤。旨意清晰，赏罚分明，再次彰显了她作为统治者的魄力与公正。
然而，在她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却沉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只有侍立在一旁的苏清月，能读懂那沉重背后，是对玄甲军伤亡的心痛，以及对太医院密报所揭示的、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的忌惮。
退朝的钟声响起，众臣带着复杂的心情散去。凌薇薇没有立刻离开，她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大殿，最后落在了苏清月身上。
“随朕来。”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御书房。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凌薇薇没有走向御座，而是疲惫地靠在了窗边的软榻上，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额角。
苏清月默默上前，如之前许多次那样，为她斟了一杯温热的参茶，然后安静地站在一旁。
凌薇薇没有接茶，而是抬眼看着她，目光深邃：“清月，北境赢了，朕心甚慰。但你知道，朕此刻，却高兴不起来。”
苏清月迎上她的目光，轻轻点头：“臣明白。北狄虽退，其患未除；朝中逆党虽遭重创，然其根系错综复杂，更有……太医院所涉之陈年旧案，迷雾重重。此刻松懈，为时过早。”
她的声音平静，却一语道破了凌薇薇心中最大的隐忧。
凌薇薇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清瘦却挺直的身姿，看着她眼中那份与自己同频的忧虑与坚定。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酸楚涌上心头。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苏清月，能如此透彻地理解她，能与她分担这帝国最高处的孤独与压力。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苏清月放在身侧的手。
苏清月的手微凉，被她温热的手掌包裹，下意识地轻轻一颤，却没有挣脱。
“清月，”凌薇薇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幸好……还有你在。”
简单的几个字，却重若千钧。苏清月的心瞬间被填满，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低声道：“臣一直都在。”
短暂的温情很快被现实的紧迫性打断。凌薇薇松开手，坐直身体，神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锐利。她将那份关于设立“皇史案彻查司”的密旨交给苏清月。
“此事，关乎国本，更关乎朕的……私仇。”凌薇薇的语气带着冰冷的杀意，“朕授权你全权处理，可调动暗卫、内库及一切必要资源。太医院、宗人府、乃至所有可能关联的先帝旧宫档案，都给朕翻个底朝天！无论查到谁，无论地位多高，一律严惩不贷！”
“臣，领旨。”苏清月双手接过密旨，感受到那上面承载的千钧重托和凌薇薇压抑的怒火与悲痛。她知道，这不仅是一场政治清查，更是一场为至亲复仇的战争。
“北境虽定，但善后事宜繁杂。”凌薇薇继续部署，“李牧之年事已高，经此大战，需回京休养。北境防务，朕意由韩月华暂时主持，你看如何？”
苏清月沉吟片刻：“韩将军战功卓着，对陛下忠心耿耿，由她暂代北境军务，可保稳定。然，北境诸军镇关系复杂，韩将军毕竟资历尚浅，恐难以长久服众。陛下还需尽早物色一位德高望重、能协调各方的大将，前往坐镇。”
凌薇薇点头：“与朕想的一样。此事朕会斟酌。”她顿了顿，又道，“另外，宇文护虽死，其党羽清查不能停。‘廉政清吏司’要继续运转，借着北境大捷的势头，将那些隐藏的蠹虫，彻底清理干净！朕要借着这场胜利，将这朝堂，好好清洗一遍！”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重塑乾坤的决心。
交代完所有紧要事务，窗外已是夕阳西沉，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晕。御书房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连日的紧张、大喜大悲的冲击、以及对未来严峻形势的预判，让两人都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凌薇薇靠在软榻上，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苏清月没有离开，依旧静静地站在一旁，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
过了许久，凌薇薇忽然轻声开口，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脆弱：“清月，朕有时候会觉得……很累。”
苏清月的心猛地一揪。她看着凌薇薇难得流露出的疲惫神态，想起她独自承受的国仇家恨，想起她一次次在危机中力挽狂澜，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心疼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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