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薄荷糖,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路回终波澜不惊的心湖里,搅动起一圈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涟漪。
会议冗长而充满火药味,关于下个季度推广预算的争夺,各部门寸土不让。
路回终坐在主位,冷静地陈述、反驳、斡旋,言辞犀利,逻辑缜密,将市场经营部的利益扞卫得滴水不漏。
但在某个争论的间隙,当她下意识地将手伸向桌面寻找咖啡杯时,指尖却不经意地触碰到了西装口袋里的那个微小凸起。
硬挺的糖纸隔着薄薄的西装布料,传来一种奇异的存在感。
她的思绪有那么零点一秒的凝滞。
脑海里飞快地闪过那个在走廊里仓促逃离的、带着湿漉漉眼神的年轻身影。
唐突,冒失,甚至有些不懂分寸。
可那瞬间递过糖果的动作,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纯粹的关切。
“路总?”下属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路回终神色不变,极其自然地收回手,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仿佛刚才的走神从未发生。
“继续。”
她声音平稳,将话题重新拉回激烈的讨论中。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桌面下,她的左手轻轻握了握,将那点薄荷糖带来的清凉触感牢牢攥住。
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情绪,像水底的暗流,悄然涌动。
会议结束时已是华灯初上。
路回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高强度的工作榨干了她的精力,胃部也因为长时间未进食而隐隐作痛。
她拉开抽屉,想找点东西垫一垫,里面除了文件,只有几包速溶咖啡。
她的目光再次落向那个西装口袋。
犹豫了片刻,她最终还是伸手将那颗薄荷糖拿了出来。
浅绿色的糖纸,印着简单的品牌logo,看起来平平无奇。
她撕开包装,将那颗白色的小糖粒放入口中。
清凉的、带着强烈薄荷气息的甜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刺激着味蕾,也似乎驱散了一些头脑的混沌。
那味道很直接,甚至有些冲,不像她平时会喜欢的、更醇厚复杂的黑巧或手工糖果。
但不可否认,它确实提神。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任由那清凉感在口腔中蔓延。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均匀的呼吸声和中央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白日里所有的喧嚣和算计仿佛都被隔绝在外,这一刻的宁静,因为口中这颗来历特别的糖,而显得有些不同。
她想起清晨厨房里,女孩默默补办钥匙时认真的侧脸;
她淋雨后打电话时,声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站在王彦超办公室外,虽然紧张却依旧挺直的脊背……
这个叫曲松十的女孩,像一株顽强而富有生命力的植物,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悄然挤进了她严密规整的生活缝隙里。
麻烦吗?是的。
但似乎……也并不全然是麻烦。
路回终睁开眼,将糖纸扔进垃圾桶,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脸上的表情依旧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自持,只是眼底深处,某些冻结的东西,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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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曲松十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心情有些复杂地回到公寓。
那颗薄荷糖的冲动之举,让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她不断地回想路回终当时那一瞬间的错愕表情,担心自己的行为是否越界,是否会引来对方更大的反感。
她用钥匙开了门——现在她习惯用钥匙了。
公寓里依旧安静,路回终还没回来。
她换了衣服,像往常一样准备自己的晚餐。
今天她煮了速冻水饺,一个人坐在餐桌前默默地吃着。
目光偶尔会瞟向玄关,耳朵不自觉地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直到她洗完澡,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客厅沙发上看资料时,门口才传来密码锁开启的“嘀嘀”声。
曲松十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立刻坐直了些,假装专注地盯着屏幕。
路回终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她换下高跟鞋,目光扫过客厅,在看到沙发上的曲松十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两人视线交汇。
曲松十屏住呼吸,等待着对方的反应——是冷漠的无视?还是带着责备的审视?
然而,路回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对她点了点头。
没有言语,但那细微的动作,却像一道微光,瞬间穿透了连日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层。
然后,路回终便像往常一样,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曲松十愣在沙发上,过了好几秒,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心脏还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以及一丝……微小的、雀跃的暖意。
她没有提那颗糖。
她也没有冷漠以对。
她只是,点了一下头。
这对于习惯了她彻底无视的曲松十来说,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友好”的信号了。
这天晚上,当曲松十熄灯回到自己房间时,主卧的门缝下,依旧透出着灯光。
但这一次,那灯光似乎不再象征着冰冷的隔绝,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陪伴。
她知道,那堵坚冰筑成的墙,终于被她撬开了一道微小的裂缝。
而有光透进来的地方,就有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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