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挺直,那是经年累月修行刻入骨子里的姿态,但微微紧绷的肩线,与不易察觉依靠门框借力的细微动作,却暴露了长途跋涉、乃至历经恶战后的深深倦意。像一柄刚刚归鞘的利剑,锋芒虽敛,那浸过血的寒光却依旧隐约透出,带着一股倔强的、不肯低头的疲惫。
彭言墨背对着他,身影在庭院疏落的光影交错间,显得愈发孤高,仿佛与周遭温暖的夕光、轻拂的微风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她并未回头,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山岳般的重量,压向院门外的少年:“令师弟,你不该来。”
简单的几个字,如同冰珠坠地。
令小修胸腔深深起伏了一下,仿佛要将这院中清冷的空气,连同那道声音一起,贪婪地纳入肺腑。再开口时,嗓音因缺水与劳累而沙哑不堪,但那沙哑之下,是磐石般的坚定,一字一句,砸在青石板上:“彭师姐,我就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毫不动摇地锁住那个背影,“自你离开沧涧宫那日起,我便已辞别师门,一路追寻你的足迹,直至此地。”
“辞别师门?”
彭言墨终于缓缓转过身。她的容颜在渐沉的暮色中仿佛蒙上一层清辉,丽色难言,可那双眸子,却似终年不化的雪山顶上最冻冽的寒泉,冷冷地扫过令小修全身,“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沧涧宫倾力培养你至今,予你资源,授你功法,寄你厚望。你竟为了一时冲动,自毁长城,断送前程?”
“非是一时冲动!”
令小修猛地踏前一步,脚步落地时似乎牵动了某处暗伤,让他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身形稳如山岳。他目光灼灼,如两簇跳动的火焰,悍然迎上那能冻结血液的视线,“师姐,我之心意,绝非儿戏,天地皆可为证!宫中恩情,小修铭记五内,不敢或忘,他日若有机缘,粉身碎骨亦当回报。但——”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广流现在生机已然所剩无几,沧涧宫那几个老头也人心已散,沧涧宫名存实亡,一切都是广流贪心所致,我是喜爱师姐的,一心之中若不能追随师姐左右,纵使将来拥有通天彻地之能,于我而言,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索然无味!”
“荒谬!”
彭言墨语气微沉,周遭空气似乎也随之凝滞了几分,“修行之道,逆水行舟,争的是与天同寿,夺的是造化机缘!此路崎岖漫长,多少前人栽倒于半途,皆因心志不坚,为外物所惑。儿女情长,不过是大道途中的绊脚石,是软弱者为自己编织的迷梦。你所谓‘同境无敌’,不过是困于沧涧一隅的坐井之见。天地何其广袤,元灵、元虚乃至更高的境界,方是真正强者角逐的战场。你如今便心生懈怠,沉溺于此等虚妄,还谈何追寻无上大道?”
这番话,冰冷如刀,毫不留情地斩向少年最敏感的神经。令小修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清晰的痛楚,仿佛被无形利刃划过。
但他眼中那团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他不再辩解,而是猛地单膝跪地。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残余的力气,也彻底引动了体内的伤势,让他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更白了一分,但他依旧死死挺直着脊梁,如同不屈的青松,仰头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
“师姐,我并非懈怠,更非不明大道艰难!”
他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却依旧清晰,“我深知自身浅薄,深知前路遍布荆棘,甚至有万丈深渊!我离开沧涧,绝非放弃修行,恰恰相反——唯有在师姐身边,亲眼见证你的道路,感受你的强大,我才能找到自己真正变强的意义!这一路,万里之遥,跨过荒原,穿越古林,攀越雪峰...其间妖兽环伺,险阻重重,人心诡谲莫测,我数次濒临死境,一身伤痕,几度力竭...”他声音微微颤抖,仿佛那些惨烈的画面正在眼前重现,“全靠着心中一点执念,想着无论如何,定要再见师姐一面,方能咬紧牙关,一次又一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撑持至今!”
言语之间,是血与火交织的重量,是生死边缘挣扎的烙印。说着,他反手解下一直紧紧背负在身后的行囊。那是一个用厚实油布严密包裹的长形物件,他动作极其小心翼翼,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
油布一层层揭开,最终露出里面的物事——那是一株形态奇古的灵芝,通体呈现深邃的紫金色,共有九叶,每一片叶瓣都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氤氲灵气,芝体上甚至还带着些许湿润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黑色泥土。
“师姐,此物...名为九叶紫芝。”
令小修双手将紫芝高高奉上,指尖因过度用力而绷得发白,手臂衣袖因动作而略微滑落,露出其下几道狰狞交错的伤疤,有些已然愈合,留下深色印记,有些则明显是新伤,皮肉尚未完全长合,透着刺目的红。
“我听闻此物对稳固神魂、涤荡心魔颇有神效...是在空玄妖地边缘,侥幸所得。”
当“空玄妖地”四字出口,一直静立旁观的彭羽,瞳孔亦是微微一缩。
那可是赫赫有名的绝凶之地,涧中阴煞之气弥漫,滋生无数诡异凶物,空间都不稳定,时有裂痕吞噬生灵,即便是修为像是彭言墨这种已然是元虚巅峰的修士,等闲也不敢轻易踏足其中。
此子为了采摘这株紫芝,其间所经历的,何止是九死一生,恐怕是在地狱门口徘徊了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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