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坚赞每日必至斗拱作场。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专注地扫过每一个榫卯的结合处,每一根昂拱的弧度。他不仅在看结构,更在以灵觉感知着这些精巧木构中流转的“气”。当一组关键部位的斗拱拼装完成,李老匠师亲自检查无误,准备进行下一道工序时,多吉坚赞上前一步,从随身的布袋中取出几卷特制的、用金粉混合朱砂书写着密宗真言的黄色绢布。
“李老施主,” 他声音平和,“烦请将此梵咒真言,卷裹于各关键铺作之核心大斗内侧,再行封盖。”
李老匠师双手接过那散发着檀香和庄严气息的绢布卷,郑重地点点头。他明白,这不仅是物理的构建,更是一种神圣的加持。匠人们依言小心操作,将那些写满神秘符文的绢布,如同为心脏包裹护甲般,仔细地缠裹在斗拱最核心的承力节点——大斗的内壁之上,再用木楔轻轻敲打固定,最后盖上散斗,将真言彻底封存于斗拱的“心房”之中。当最后一块散斗盖好,整组斗拱似乎微微一震,一股极其内敛、坚韧、如同金刚石般的力量感隐隐透出,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澄澈了几分。
而另一处工棚里,则是色彩与线条的盛宴。这里是为梁枋、藻井、斗拱进行最后“妆点”的彩绘作。空气中弥漫着矿物颜料特有的、略带矿石气息的浓烈味道。匠人们手持各式画笔,在架高的木构上精心描绘。他们遵循着“碾玉装”、“五彩遍装”等宋代经典彩绘程式。先以胶矾水打底,再以墨线勾勒出繁复的轮廓:卷草、云纹、宝相花、瑞兽、飞天……线条流畅如行云流水,充满律动。
多吉坚赞的目光被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画师吸引。老人正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为大雄宝殿内一根巨大的明栿绘制主题画。他先用极细的墨线勾勒出轮廓:一位骑乘着矫健白马的青年,正欲从一座高耸的城门上飞身而下。下方有四位天神,以手托举着白马的蹄子。画师下笔如神,人物衣袂飘举,马匹肌肉贲张,天神姿态威猛,整个画面充满了动人心魄的力量感和神圣感。
“太子逾城出家图……” 多吉坚赞轻声低语,认出了这佛传故事中至关重要的场景——释迦牟尼佛身为悉达多太子时,为求真理,毅然舍弃王位富贵,深夜逾城出家。此图蕴含大勇猛、大决断、大解脱之意。
老画师闻声,停下笔,恭敬地看向下方。多吉坚赞合十致意:“老施主笔力通神,太子之决绝,天神之护持,跃然梁上,令人心生敬仰。此图置于主梁,再合适不过。”
老画师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谦逊的笑意:“国师谬赞。老朽不过是按祖传粉本画稿描摹,惟愿以此拙笔,再现佛陀圣迹,庄严道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光芒,“说来也奇,昨夜老朽伏案推敲此图细部,朦胧间似见一骑白马之影自窗前掠过,蹄声清脆,转瞬即逝……或许,是佛陀垂念,赐予灵感吧。” 这近乎神异的低语,让周围听到的匠人无不肃然。
多吉坚赞闻言,心中微动。他凝视着那尚未敷彩的墨线,灵觉延伸,果然在那白马腾跃的线条中,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意念波动,如同一点星火,带着勇毅与超脱的气息。他微微颔首:“此乃吉兆,佛力加倍。老施主当继续倾注心力,此图必成镇殿之宝。” 他取出一小盒由纯净水晶研磨而成的透明晶粉,递与画师,“敷彩之时,可将此晶粉调入佛身与白马所用白粉之中,可增光明圣洁之意。”
老画师郑重接过。当后来他用这掺了晶粉的颜料为白马和佛陀敷色时,在特定的角度下,那画面竟隐隐流转着一层温润内敛的宝光,恍若真神显化,令观者无不心生震撼,此是后话。
就在万安寺主体殿宇的木构梁架如同巨树般拔地而起,斗拱如莲花绽放之际,一场酝酿已久的可怕天灾终于撕裂了大地。
至正四年(1344年)夏末,酝酿了数月的恐怖力量在黄河下游爆发。先是白茅堤在数日暴雨后不堪重负,轰然崩溃。浑浊的黄河水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洪荒巨兽,咆哮着冲出束缚了千百年的河道,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豫东、鲁西南千里平畴沃野。洪水所过之处,房舍如沙塔般倾颓,良田瞬间化为泽国,人畜不及奔逃便被浊浪吞噬。浮尸塞川,哀嚎震天。紧接着,仿佛天罚连环,淮河流域爆发了百年罕见的特大蝗灾。遮天蔽日的蝗群如同移动的、沙沙作响的死亡之云,掠过之处,无论禾苗、树叶、青草,皆被啃噬殆尽,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和一片绝望的灰黄。与此同时,旱魃在北方数省持续肆虐,烈日灼烧着龟裂的土地,禾苗焦枯,河床干涸。
帝国的腹心之地,彻底沦为人间地狱。流民的数量如同滚雪球般暴增,绝望的人群如同失去方向的蚁群,在瘟疫、饥饿和官府的驱赶下,在焦土与尸骸间艰难跋涉,向着任何可能存在一线生机的地方蠕动。饥饿的哀鸣、失去亲人的恸哭、对官府无能的诅咒、对苍天不公的愤懑……亿万生灵的绝望与怨毒,凝聚成一股肉眼不可见、却沉重粘稠如同实质的庞大怨气,直冲霄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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