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锅头猛地抬头,再次看向桑吉嘉措。年轻僧人脸上依旧是那副极度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表情,但那双眼睛深处,却有着一种历经磨难的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马锅头沉默了。他行走这条险路多年,深知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好。但这块石头,代表的是敦煌地下潜藏的一股古老力量,是规矩,也是……责任。
他粗糙的大手紧紧攥住了那块黑石,将其收入怀中。脸上警惕的神色缓和下来,多了几分复杂。他回头对商队喊道:“给这师父匀点水和干粮!再腾个地方,让他跟在队尾!” 声音洪亮,不容置疑。
商队中有人嘀咕了几句,但没人敢违逆马锅头。一个水囊和一小块硬邦邦的馕饼递到了桑吉嘉措手中。他感激涕零地道谢,默默牵着老青,跟在了商队最末尾那辆吱呀作响的破车后面。
滚滚烟尘再次扬起。桑吉嘉措混在商队之中,如同不起眼的一粒尘埃。他知道,这暂时的安全背后,是马锅头无声的庇护和师伯那条隐秘人脉的力量。他望着西沉的落日,将最后一点珍贵的清水喂给老青,心中默念:“金刚怒目,非为杀生,乃为护道。师伯,弟子……快到了。”
又经历了数日与风沙、干渴的搏斗,商队终于走出了死亡般的黑戈壁。当马锅头指着远方天际线上一片朦胧的、如同镶嵌在土黄色巨崖上的蜂巢般的暗影,沉声道:“看,和尚,那就是敦煌,鸣沙山,莫高窟。” 时,桑吉嘉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
他勒住老青,极目远眺。
苍茫,荒凉,死寂。这就是眼前的敦煌。
曾经驼铃悠扬、商贾云集的丝路明珠,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古城轮廓,在风沙中默默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今日的衰败。大片废弃的农田被黄沙掩埋,枯死的胡杨林枝干狰狞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空。视线所及,人烟稀少得可怜,只有几缕孤零零的炊烟,在几处低矮的土坯房上升起,显得格外凄凉。浑浊的党河如同垂死的巨蟒,在沙丘间蜿蜒流淌,水量稀薄。
然而,就在这片荒芜的背景之上,在鸣沙山东麓那面巨大的、绵延数里的陡直崖壁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洞窟,如同神佛睁开的万千只眼睛,沉默地俯视着这沧海桑田的变迁。那就是莫高窟,千佛洞。许多洞窟前的木构栈道已然腐朽坍塌,窟门破败,彩塑与壁画暴露在风沙侵蚀之下,失去了往昔的光华,透出一种历经劫波的沧桑与悲壮。只有极少数靠近崖底、位置相对隐蔽的洞窟,似乎还残存着微弱的香火气息,昭示着最后一丝佛脉的顽强。
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没有梵音缭绕的圣洁。眼前的敦煌,是破败的,是荒芜的,是被时代遗忘的角落,是昔日荣光褪尽后裸露出的嶙峋骸骨。然而,正是这种彻底的荒废与混乱,这种被两大政权争夺却又无力完全掌控的“真空”,才恰恰是桑吉嘉措和金佛最好的藏身之所!
“终于……到了。” 桑吉嘉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他翻身下马,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在地。长途跋涉的疲惫、数次险死还生的惊悸、以及终于抵达目的地的巨大松懈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强撑着没有倒下,只是用手紧紧扶住老青同样汗湿颤抖的身躯。
马锅头走了过来,默默地将那块刻有火焰纹的黑石塞回桑吉嘉措手中,低声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前面就是沙州卫的地界,也有北元的探子混迹。千佛洞那边……自己小心。” 他拍了拍桑吉嘉措的肩膀,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与告诫。
“多谢……马锅头救命之恩。” 桑吉嘉措深深一揖,将黑石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连接着师伯的期望与这敦煌地下潜藏的秘密。
商队重新启程,朝着敦煌古城残破的城门方向缓缓移动,很快便消失在漫天风沙之中。天地间,仿佛又只剩下桑吉嘉措一人一马一佛。
他最后望了一眼远处崖壁上那如同蜂窝般密集的洞窟群,深吸了一口带着沙尘与历史尘埃气息的空气。荒芜,正是最好的掩护。混乱,恰是潜龙的渊薮。他将师伯所赠的《敦煌护经录》残卷小心地贴身藏好,牵着疲惫的老青,迎着呼啸的风沙,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片沉默的千佛崖。
风沙迷眼,前路未卜。但桑吉嘉措知道,属于他的护法之路,在这荒芜的佛国废墟中,才刚刚开始。金佛无言,其上的暗金符文在风沙的吹拂下,似乎流转得更加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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