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浸透了浓墨的巨大帷幕,沉甸甸地覆盖在鸣沙山蜿蜒起伏的脊背上。戈壁的风,永不停歇地呜咽着,卷起干燥的细沙,敲打着千佛崖千百座洞窟的石壁,发出细碎而连绵的低吟,仿佛亘古的叹息。巴图与哈桑,这两名阿罗耶最信任的人,护送着阿娜尔,三骑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马蹄裹着厚厚的粗麻布,踏在沙砾地上只余下沉闷的“噗噗”声,如同被捂住的、压抑的心跳。阿娜尔紧紧抓着冰冷的鞍鞯,单薄的身体在颠簸中摇晃,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沙陀客栈大堂里那场灯火通明、看似宾主尽欢却暗流汹涌的盛宴。父亲阿罗耶脸上那热情洋溢却略显僵硬的笑容,还有那个端坐席间、仙风鹤唳却眼神幽深如古井的老道张玄素……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颠簸,都让那颗心重重撞击胸腔,带来窒息般的恐慌。
“小姐,到了!”巴图低沉的声音穿透呜咽的风声,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安定感,驱散了阿娜尔心头些许寒意。
马蹄声在曲折幽深的洞窟甬道中回荡,渐渐深入鸣沙山腹地。人工开凿的痕迹愈发明显,粗糙的岩壁被岁月和香火熏染成深沉的暗褐色,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旧时光的气息。不知拐过多少道弯,前方豁然开朗,现出一片相对宽敞的石窟。中央一盏孤零零的酥油灯,豆大的火苗顽强跳跃着,在浓重的黑暗中撕开一小片昏黄的光晕,映照出两个静默的身影。
一个身影精悍挺拔,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道袍,头发随意用一根乌木簪挽起,正背对入口,俯身专注地查看着石台上一卷泛黄发脆的羊皮地图。正是李鬼。听到马蹄声,他猛地转身,眉头习惯性地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三人。旁边,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站起,摇曳的灯影在他沉静的面容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正是桑吉嘉措。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昏黄光线下依旧如古潭般波澜不惊,望向阿娜尔时,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与温和。
“李爷!桑吉师傅!”巴图率先勒马,声音带着疾驰后的微喘,言简意赅,“小姐安全送到!老大还在客栈周旋,只是让小姐过来暂避风头。”
阿娜尔几乎是滚下马背,双腿因长时间的紧张和颠簸而发软,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当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巴图和哈桑宽厚的肩膀,终于清晰地看到桑吉嘉措那张沉静而熟悉的面容时,一路强压的恐惧、委屈以及对父亲的担忧,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张了张嘴,想唤一声“桑吉”,喉咙却被哽咽堵住,只化作无声的抽泣。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下,瞬间模糊了视线。她像个在暴风雨中迷失方向的小舟终于看到了港湾,不管不顾地朝着桑吉嘉措的方向踉跄扑去。
桑吉嘉措向前一步,稳稳接住扑来的阿娜尔。没有言语,他只是用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沉稳的大手,轻轻拍抚着女孩因剧烈抽泣而颤抖的后背。动作沉稳而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安定力量。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淡淡酥油、草药和戈壁风尘的气息,此刻成了阿娜尔惊惶世界中唯一熟悉的锚点。
“阿娜尔,莫怕。”桑吉嘉措的声音低沉温和,穿透了女孩压抑的呜咽,“你父亲让你来,必有缘由。客栈情形如何?来了什么人?”他抬眼看向巴图和哈桑,眼神凝重。李鬼也快步走了过来,精悍的脸上满是肃然。
阿娜尔在桑吉嘉措宽厚的怀抱里抽噎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带着未褪的惊恐和沙哑:“爹…爹爹还在客栈招呼客人…他…他让我赶紧过来…说…说客栈里来了一个很厉害的老道!穿着青灰色的道袍,拿着剑,背着一柄银色的拂尘…爹爹说,他叫…叫张玄素!还说…这人可能是冲着上师您来的…爹爹脸色很不好看…”她努力回忆着父亲当时凝重而急促的语气。
“张玄素?!”
这个名字如同九霄惊雷,骤然劈在这石窟沉闷的空气里!
一直沉稳如山的桑吉嘉措,身体骤然绷紧!拍抚阿娜尔后背的手瞬间停滞在空中。他那双古井无波般的眼睛里,猛地爆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那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混杂着刻骨仇恨、巨大震惊和冰冷杀意的风暴!石窟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连那盏跳跃的酥油灯火苗都猛地一缩,剧烈摇曳起来,昏黄的光线将桑吉嘉措脸上骤然变得狰狞的线条映照得如同忿怒金刚。
“张——玄——素!”桑吉嘉措的牙齿缝里迸出这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极北寒冰中凿出,带着刺骨的恨意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血腥气。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惨白,周身筋骨发出轻微的、如同弓弦绷紧般的爆鸣,宽大的僧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充满毁灭气息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怒涛般向四周扩散开来!这威压并非针对任何人,纯粹是内心滔天恨意的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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