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吞噬了鸣沙山最后一道血痕。十二骑人马冲入无垠的黑暗,蹄声沉闷如鼓点,敲打着死寂的戈壁腹地。冷冽的夜风裹挟着细沙,抽打在众人脸上,如无数冰冷的针。哈桑策马当先,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凭着对这片死亡之地的肌理记忆,引领队伍避开流沙的陷阱与深不见底的裂谷。身后,沙蛇队员们沉默如铁,唯有弓弩、弯刀与鞍具在颠簸中偶尔发出低沉的金属碰响。
李鬼端坐马上,身形与坐骑起伏的节奏融为一体,仿佛本就是这荒凉天地的一部分。他双目微阖,心神却早已拔升,越过冰冷的风沙,投向那浩渺无极的星空。手指在宽大的道袍袖中无声地掐动,指尖划破沉寂,带起细微的气流旋涡,口中念念有词,吐纳着古老而玄奥的星宿真名:
“奎宿主兵戈肃杀,其光如霜刃,当引为锋锐……娄宿司牧野巡狩,其气如网罗,宜布设困锁……毕月乌沉,肃杀之气渐炽……箕水豹动,风起西北,正合掩形匿踪……”
他周身那层肉眼难辨的青蒙蒙微光流转得愈发明显,似有若无地牵引着周遭天地间无形无质的“气”。每一次掐算,都仿佛在虚空中拨动一根根常人无法感知的丝线,调整着队伍行进的微妙角度。原本笔直指向西北的路线,在他无形的指引下,开始划出难以察觉的曲折轨迹,避开某些气息淤塞、死气沉沉的区域,悄然切入星宿之力与地脉生机流淌的“生路”。
桑吉紧随李鬼身侧,体内第五重功法的力量在奔涌中竭力保持着一种沉凝的圆融。他努力捕捉着李鬼每一次星宿推演所引发的微妙气机变化,如同在黑夜中学习辨认星辰的学徒。每一次李鬼指尖掐算停顿的瞬间,桑吉便能清晰感知到队伍四周的“场”骤然一紧,仿佛有无形的屏障悄然张开,将马蹄声、人马的气息,甚至活物的“生气”都巧妙地过滤、削弱,融入呜咽的风沙背景之中。
“这便是上师所言‘借天机以蔽人踪’么?”桑吉心中凛然,对李鬼神乎其技的星象秘术叹服不已。他亦分出一缕心神,沉入丹田深处,那与阎魔德迦金佛若有若无的微弱感应,此刻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虽渺小却顽强。他努力捕捉着,试图在这广袤无垠的黑暗中,为李鬼的星斗罗盘增添一缕来自金佛本身的微弱坐标。
夜色浓稠如墨。子时将近,队伍已深入黑风滩腹地。视野所及,唯有无边无际起伏的黑色沙丘,在惨淡星光下勾勒出怪兽脊背般的狰狞轮廓。死寂,是这里唯一的旋律。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味,那是腐烂的动物残骸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分泌物混合而成的死亡气息,无声地侵蚀着人的意志。
“停!”李鬼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暴射,如冷电划破黑暗。他勒住马缰,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风声。
十二骑瞬间钉在原地,人马屏息,如同凝固的雕塑。
李鬼翻身下马,脚步无声地踏在冰冷的沙砾上。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土,凑近鼻端深深一嗅,又任由沙粒从指缝间簌簌滑落。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巨大沙丘的走向与形态,手指再次掐动起来,口中低诵着《撼龙经》中的风水秘要:
“砂如僵尸卧,水断龙脉枯……此地死气盘结,形如‘困兽柩’!上师通灵所感无误,凶巢必在此方圆十里之内!”
他站起身,指向东北方一座尤为庞大、形似覆碗的黑色沙丘:“哈桑,取‘定星盘’与‘量天尺’!”
哈桑迅速从马鞍旁的皮囊中取出两件器物。定星盘青铜铸就,盘面阴刻周天星斗与繁复符文,中央悬浮着一根纤细如发、两端尖锐的磁针。量天尺则是一根乌沉沉的木尺,尺身密布着细密的刻度与难以辨识的古老符号。
李鬼将定星盘平托于左手掌心,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指尖凝聚起一点肉眼可见的青色毫光,轻轻点在盘沿某处符文之上。嗡!盘面微不可察地一震,中央那根悬浮的磁针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开始急速旋转,数圈之后,针尖颤巍巍地定住,赫然指向东北方那座覆碗状的巨丘!
“气枢在此!”李鬼眼中厉芒一闪,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巨丘走去。众人紧随其后,心弦绷紧。
来到巨丘脚下,腥甜腐朽的气息更加浓重,几乎凝成实质。李鬼绕着巨丘基座缓步而行,每一步踏出,都似在丈量天地。他时而停下,将量天尺竖直插入沙中,尺身没入大半,尺顶的刻度在星光下泛着幽光。他闭目凝神,指尖拂过尺身,仿佛在感应地底深处最细微的脉动与气流。
“乾位气滞……坤位地陷……离火位死寂……坎水位隐有阴寒煞气透出!”李鬼眉头紧锁,口中飞快地判断着方位气场。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死死锁定在巨丘北侧一片相对平缓的斜坡上——那里正是坎水位煞气透出的源头!
“此地!掘!”李鬼断然下令,手指指向斜坡中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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