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尔猛地抬起头,眼中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倔强的光亮,如同戈壁夜空里最亮的星子:“我不怕苦!跟着……跟着先生学辨药,看先生治病救人,这路……再远再难,也……”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急切,声音又低了下去,脸颊飞起两抹被阳光晒出的、真实的红晕,手指紧紧攥住了药箱的背带,“也……也觉得踏实。”
“踏实”二字,像一颗温润的鹅卵石,投入桑吉沉寂的心湖。他侧过头,第一次,目光如此清晰地、毫无回避地落在阿娜尔的脸上。少女的肌肤被戈壁的阳光和风沙打磨得不再细腻,却透出一种健康而坚韧的光泽。那双眼睛,清澈见底,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信任和一种他不敢深究的情愫,亮得惊人,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她不再是石窟里那个脆弱哭泣的女孩,也不是客栈中那个紧张不安的“柳氏”。她是戈壁风沙中倔强生长的红柳,是带着药香同行的伙伴。
桑吉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几乎被风声淹没的叹息。他移开目光,重新投向驿道前方,声音低沉而郑重,如同一个承诺:“前路风沙,我……会尽力。”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山盟海誓。一句“尽力”,却重逾千斤。阿娜尔的心头瞬间被巨大的暖意和酸涩填满。她用力点了点头,鼻尖微微发酸,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绽开一个明媚而坚定的笑容,如同芨芨草丛中骤然绽放的野花。她不再说话,只是轻轻一夹马腹,灰骟马温顺地快走几步,与桑吉的枣红马真正并辔而行。两匹马的马头几乎挨在一起,药筐与药箱的影子在金色的沙地上短暂地交叠。
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投射在金色的沙海上,时而分开,时而靠近。风依旧在吹,卷起细沙,掠过芨芨草的梢头,发出温柔的沙沙声,如同天地间最悠长的叹息,也如同无声的伴奏。桑吉偶尔低声指点着道旁一株形态奇特的草药,讲述它的性味功用。阿娜尔听得专注,不时提问,清脆的声音如同清泉滴落。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但这沉默不再压抑,而是流淌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默契。一种无需言说,便已了然于心的暖流,在两人之间悄然涌动,如同地底深处无声交汇的暗河。戈壁的苍茫与辽阔,此刻竟成了这微妙情愫最好的容器与见证。
日影西斜,将沙丘染成更加浓郁的金红。前方,一片浓重的绿色如同翡翠般镶嵌在无垠的金色沙海边缘,越来越清晰。那是生命的绿洲——酒泉。
尚未进城,已闻喧嚣。驼铃叮当,悠长而浑厚,与玉门关的肃杀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风沙的干燥,更糅合了尘土、牲口、香料、皮革、烤馕、瓜果……种种驳杂而鲜活的气息。宽阔的驿道上,人流车马骤然密集。高鼻深目的西域胡商,穿着色彩斑斓的锦袍,牵着满载香料和宝石的驼队;风尘仆仆的中原客旅,押运着成捆的丝绸与瓷器;本地回鹘人的勒勒车吱呀作响,满载着瓜果蔬菜;还有披甲执锐、但神情相对松弛的明军巡逻小队穿行其间。各色语言交织,讨价还价声、吆喝声、驼马的嘶鸣声,汇成一股充满生机的巨大声浪,扑面而来。
“好……热闹!”阿娜尔忍不住惊叹出声,眼睛亮晶晶的,如同孩童发现了新奇的宝藏。眼前的景象,远比敦煌沙陀客栈繁华十倍百倍!这才是真正的丝绸之路咽喉,河西走廊的明珠!高大的土黄色城墙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城门洞开,人流如织。城门口守卫的兵士虽也披甲执锐,盘查着入城的人流车马,但神情显然不似嘉峪关那般如临大敌,更多了几分例行公事的沉稳。
桑吉勒住马,取出怀中那枚刻有“肃州卫冯”字样的铜质令箭。守门的什长验看令箭,又看了看桑吉身后那标志性的巨大药筐和阿娜尔背着的药箱,脸上立刻堆起客气的笑容,挥手放行,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穿过厚重阴凉的城门甬道,喧嚣声浪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们吞没。酒泉城内,街巷纵横,店铺林立。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被无数车辙马蹄磨得光滑锃亮。酒旗、茶幌、布招在微风中招展。胡人开设的香料铺子,浓郁的异香直冲鼻端;绸缎庄里,各色锦缎在夕阳余晖下流光溢彩;铁匠铺叮当作响,火星四溅;食肆门口的大锅里热气蒸腾,羊肉汤的浓香混合着烤馕的焦香,勾人馋虫。穿着各色服饰的人们摩肩接踵,有汉人,有回鹘人,有西域胡人,有蒙人,语言各异,神情却大多带着行旅的疲惫与交易的专注。
“这里……比敦煌热闹多了!”阿娜尔牵着马,努力在人群中穿行,新奇地左顾右盼,声音里充满了惊叹。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如此多的货物,如此混杂又如此鲜活的景象。桑吉护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形隔开拥挤的人流,沉稳的目光扫视着周围,药筐在人流中小心地避让着。他虽也行走过元大都的繁华,但此刻酒泉这带着浓厚边塞风情的喧嚣,依旧让他感受到一种别样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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