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沉默了。时间仿佛凝固。老板的哭嚎,病人的嘶吼,奔逃的嘈杂,如同重锤敲击着他的耳膜。作为桑吉喇嘛,自幼受教的慈悲之心在胸腔里灼烧;作为肩负圣物、身负血仇、前路凶险的逃亡者,理智在疯狂地警告他:离开!立刻离开!更让他心头警铃大作的是,那股熟悉的腥甜气息……绝非偶然!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嘉峪关守备府中,那孩子脱离险境后,冯震夫妇眼中重燃的希望之光;闪过李鬼在篝火旁,谈论起以手中刀剑和医术守护弱小同道时,那爽朗而坚定的笑容;更闪过阿罗耶密信中那句沉甸甸的“我教永存”——若连眼前一个无辜濒死之人都无法施以援手,这“永存”二字,岂非空谈?更何况,若真是蛇毒,且是西域奇毒,出现在这客栈内……此事绝不简单!
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自桑吉唇边溢出。他睁开眼,眼底的挣扎已被一种近乎悲悯的决绝取代,更深处,则燃起一丝探查真相的锐芒。
“放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嘈杂,“带路。”
老板如同听到了天籁,猛地抬头,涕泪交加的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连滚爬地起身:“谢神医!谢神医!这边请!这边请!”
阿娜尔看着桑吉走向甲字房的背影,那背影在混乱的走廊中显得异常高大而孤独。她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手指下意识地按在了胸前那枚冰凉的金刚杵上。一丝不祥的预感,也悄然爬上心头。
甲字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汗味、呕吐物的酸腐气,以及……一股清晰而独特的、带着腥甜的异样气息,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空气。
一个身形颇为魁梧的汉子仰躺在床榻上,仅着中衣,浑身已被汗水浸透。他脸色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灰色,如同蒙上了一层死气。双目圆睁,眼球布满血丝,瞳孔却有些涣散,直勾勾地盯着屋顶。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弓弦绷紧,间歇性地剧烈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颈项、手臂、裸露的胸膛上便凸起条条青黑色的筋络,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咯咯轻响。最骇人的是他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铜钱大小的暗红色斑块,边缘微微隆起,中心颜色更深,如同被烙铁烫过,又像是皮下淤积的毒血!他的双手无意识地在身上抓挠,皮肤上已留下道道血痕,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痛苦呓语:“痒……杀了我……”
床边,一个穿着仆从服饰、面容精悍的年轻男子,此刻也吓得面无人色,手足无措,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一个中年妇人,似乎是客栈老板的内人端着水盆,手抖得厉害,盆里的水洒了一地。
桑吉一踏入房间,目光便如冷电般锁定了病人,更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那股腥甜的气息瞬间变得清晰而刺鼻——是“黑线沙蝰”的蛇腥!带着一种阴冷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这种蛇剧毒无比,且只生活在西域极深的沙碛或废弃古城遗址中,怎会出现在肃州城内一个普通客栈的客房?!
他快步走到榻前,无视那骇人的抽搐和红斑,伸手搭上病人滚烫如炭火般的手腕。
切诊:脉象疾数如奔马!弦紧如钢丝!更透着一股滑利而阴毒的力道,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血脉中急速穿行!每一次剧烈的抽搐,脉象便骤然一沉,带着一种濒临崩断的滞涩感!与记忆中元大都那位被“黑线沙蝰”咬伤的将军脉象,一般无二!
望诊:舌质深紫,苔少而干,舌尖两侧密布着细小的紫黑色瘀点!口角残留着白沫的痕迹,带着血丝!眼睑下缘、指甲根部,隐隐泛着一种不祥的青黑色!更让桑吉目光一凝的是,病人左手腕内侧,靠近脉门处,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划痕,长约半寸,边缘整齐,微微红肿,不似抓挠所致,倒像是……被某种极薄极利的锐器瞬间划过!
闻诊:凑近病人唇边,那腥甜之气更加浓郁,呼出的气息滚烫,带着一股腐败铁锈般的味道。
桑吉的心沉了下去。这绝非意外咬伤!这腕上的划痕,位置刁钻,手法隐蔽,分明是人为!有人用沾染了“黑线沙蝰”毒液的锐器,刻意划伤了此人!目标精准,就是要置其于死地!
“黑线沙蝰!”桑吉口中缓缓吐出四个字,声音低沉而凝重,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那面色煞白的仆从,“毒已入血,循经攻心!你主人昨日可曾接触过什么可疑之人?或去过什么不寻常之地?”
仆从被桑吉锐利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颤,强自镇定道:“回……回先生,我家主人昨日只在城中闲逛,去了几个古玩铺子和茶楼,并未出城,也未与人争执……可疑之人……”他努力回忆,眼神闪烁,“好像……在‘瀚海楼’喝茶时,有个醉醺醺的混混撞了他一下,还骂骂咧咧的……主人并未理会……难道是那时?!”
桑吉眼神一凛。瀚海楼?混混?时机、地点、手法,都太过巧合!这绝非简单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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