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白塔寺废墟那巨大的倾颓与眼前这座朴素石塔的永恒矗立,在他心中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一座象征着昔日辉煌的宏大形骸,在战火中化为焦土;另一座供奉着高僧舌根的朴质石塔,却因承载着不朽的法音与无伪的誓愿,历经千载风霜而岿然不动!
他耳畔再次轰然响起戒空大师在废墟前的话语:“寺塔倾颓,形骸可毁;法脉受阻,外缘可断。然往圣以无上智慧与博大胸怀,与凉王在此凉州缔造和平、止息干戈、泽被苍生万精神,何尝不是一座永不倾颓、光照千古的‘心塔’?!……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即是汝之本来面目,何须外求?!”
这“舌舍利塔”,不正是鸠摩罗什大师以自身生命铸就的、最真实不虚的“心塔”吗?!它无声矗立,便是最响亮的法音!它朴素无华,便是最璀璨的光明!桑吉感到一股滚烫的热流自心底涌起,直冲眼眶,几乎要夺眶而出。他紧紧握住了阿娜尔的手,她的手心同样滚烫,微微颤抖。
“陈施主,柳夫人”戒空大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温和而清晰。
戒空大师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能驱散黑暗:“此塔在此,已历千年。多少王朝兴替,多少战火硝烟,多少世人来了又走。它无言,却诉说着一切。白塔寺之毁,乃因缘生灭,成住坏空,本是世间常态。然凉州会盟之精神,萨迦法王济世度人之悲愿,如鸠摩罗什大师之法音,岂是凡火所能焚毁?”
大师的话语如同温暖的泉水,流淌过桑吉冰冷的心田:“执着于寺塔之重建,执着于法脉之显赫,执着于名号之恢复,岂非正是着了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离了‘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真如实相?”他引用的,正是桑吉在荒径上用以论辩的《金刚经》妙句。
戒空大师看着桑吉眼中那剧烈翻涌、最终归于澄澈坚定的光芒,欣慰地点了点头:“善哉!汝已明悟。”他抬手,指向塔顶那在黑暗中依旧隐约可见的小小金佛,“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桑吉,汝心头之塔,已然立起。好自护持,莫令蒙尘。”
“我等……谨记大师教诲!”桑吉的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松开阿娜尔的手,对着戒空大师,更对着那座沉默的舌舍利塔,双膝跪地,深深地、至诚地叩拜下去。这一拜,拜谢点化之恩,更拜那心中初燃的、永不倾颓的“心塔”。
阿娜尔亦随之深深拜倒。她虽未能尽解其中深奥佛理,但桑吉身上那焕然一新的、如同磐石般不可撼动的坚定信念,让她心中充满了感激与希望。
夜色已浓,星河初现。戒空大师引着心潮澎湃的二人,静静离开那方被舌舍利塔永恒守护的庭院,穿过几重寂静的回廊。最终,停在一处更为僻静的院落前。院门虚掩,门楣之上,悬着一方小小的木匾,上书二字——“方丈”。
推门而入,室内陈设极为简朴。一榻,一几,一案,一蒲团而已。案上仅有一盏孤灯,灯焰如豆,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芒,映照着四壁书架上一排排整齐的经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旧纸特有的味道。
戒空大师请桑吉与阿娜尔在蒲团上坐下,自己则跏趺坐于榻上。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慈和的面容,更显深邃。
“今日因缘殊胜,汝慧根深植,于佛法显密要义,已窥堂奥。然学佛之道,贵在解行并进,知行合一。汝心中‘心塔’已立,然欲令此塔坚固光明,普照大千,非有经论为基,智慧为导不可。”
大师说着,缓缓起身,行至东壁书架前。他的目光在那些排列整齐的经函上缓缓移动,带着一种对待无上珍宝的慎重。最终,他取下一部经卷。第一部,书函深蓝,厚重沉凝;大师将经卷郑重地置于案上,推向两人面前。
“此部经论,”戒空大师的声音带着一种托付的份量,此为《妙法莲华经》精钞本,乃鸠摩罗什大师所译之无上醍醐。此经开权显实,会三归一,直指众生皆可成佛之根本,喻示汝前行之路,当怀同体大悲,普度一切含识,勿自限门户。此乃滋养‘心塔’之慈悲甘露。”
桑吉望着案头这部经卷,如同望着指路的明灯,心中激荡不已。这经论,直指心性,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智慧资粮!他再次深深拜伏于地:“大师传法之恩,重于须弥!定当精进修持,不负所托!”
戒空大师俯身,亲手将桑吉扶起。昏黄的灯光下,大师凝视着桑吉年轻而坚毅的面庞,那双阅尽沧桑的眼中,竟隐隐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极其复杂的水光。那水光中,有欣慰,有期许,有难以言说的深邃感慨,甚至……有一丝桑吉无法理解的、近乎圆满的释然。
“陈施主,”大师的声音异常柔和,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悠远,“老衲此生,遍历名山,参访善知识,亦曾于藏地雪域,得遇大德,略窥密乘堂奥。然能于此凉州故地,得遇汝这般宿具慧根、显密兼通、悲智深藏之器……实乃老衲暮年,佛菩萨所赐最大之慰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阎魔德迦金佛请大家收藏:(m.2yq.org)阎魔德迦金佛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