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隐匿在流水中的细密冰针,穿透了早已被溪水浸透、破烂不堪的草鞋,顽固地刺入桑吉、阿娜尔和影枭的脚底皮肤,而后沿着腿骨内部的髓腔,阴狠地一路向上蔓延,几乎要冻结奔流的血液,将肌肉纤维都凝固成僵硬的冰块。他们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需耗费巨大的力气,在这条人迹罕至、幽深静谧的溪谷中,踩着高低不平、滑溜无比的河床卵石,逆着潺潺流动的冰冷溪水,艰难跋涉。
溪水极清,清澈得近乎虚无,在透过高耸石壁缝隙洒落的、熹微而清冷的晨光下,泛着鱼鳞般细碎而跳跃的粼粼波光。水下每一颗被岁月和流水磨去棱角的圆润鹅卵石,其上的纹路和色彩都清晰可辨,偶尔还有几尾近乎透明的小鱼受惊般倏然蹿过,消失在石缝阴影之中。然而,这份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清澈,带来的并非诗意与闲适,而是无孔不入的刺骨冰冷和行走时极度不便的艰难。水流时而湍急,打着旋儿,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道冲击着他们早已麻木的脚踝和小腿,时而在意想不到的凹陷处陡然加深,冰凉的溪水瞬间漫过膝盖,带来一阵阵令人牙关不受控制地剧烈打颤、几乎要咬碎牙齿的极致寒意。两侧的石壁陡峭如刀劈斧削,遮天蔽日,长满了湿滑欲滴的深绿色青苔和一些形态怪异、顽强扎根于岩缝中的蕨类植物,将头顶的天空挤压成一道狭窄而弯曲的蔚蓝色缝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选择这条艰苦卓绝的水路,是影枭基于其丰富追踪与反追踪经验做出的冷酷判断。“追兵之中,必有追踪术极高明的能手,”约一个时辰前,他蹲在溪流汇入更大河道的交界处岸边,用手指捻起一点岸边被不同鞋印略微踩乱的湿润泥土,放在鼻尖下仔细嗅探,甚至用舌尖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冰般冷冽,“足迹的新旧深浅、植被被不自然折断的方向和茬口、空气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汗液与尘土混合的气息…这些都逃不过真正高手的鼻子和眼睛。唯有活水,永不停歇的活水,能最大限度地掩盖我们的行踪,持续冲刷掉我们留下的所有物理痕迹,并能极大地混淆甚至彻底消除我们遗留在空气中的气味分子。”
道理大家都懂,理智上也完全赞同,但真正身体力行地实施起来,其艰苦卓绝的程度,却远远超出了最初的想象。冰冷的溪水不仅疯狂地掠夺着他们本已不多的体温,更犹如一个贪婪的旋涡,极大地消耗着他们仅存的体力。每一步迈出,都需要在长满滑腻青苔、圆滑不定的卵石河床上努力维持身体的平衡,湍急或不规则的水流力量随时可能将疲惫不堪的人冲倒,一旦摔倒,沉重的背包和药筐将会成为致命的负担。阿娜尔的脸庞早已失去了血色,苍白得像一张被雨水打湿的宣纸,原本红润的嘴唇微微发紫,身体因为寒冷而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着,她却始终紧咬着下唇,甚至咬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一声不吭,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更加抱紧了怀中那个看似普通的药筐——那里面的东西,其价值与意义,远比她自己的体温甚至生命重要千万倍。桑吉不时艰难地回头,关切地望她一眼,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愧疚与心疼,恨不能将所有的寒冷都替她承受。影枭则始终保持在最前方三五步的距离,如同在陌生领地开辟道路的警惕头狼,手中那根自制的探路杖不断试探着前方水下的深浅和虚实,谨慎地选择着相对稳妥、易于落脚的路径,并用极其简洁的手势引导后方。
“坚持住,”桑吉的声音在哗哗不绝、单调而冰冷的流水声中显得有些微弱模糊,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试图鼓舞人心的力量,“扫塔大师说过,灵鹫峰已不远。感知…金佛的感应似乎也强烈了一丝。这溪水的流向…大体是朝着东北方向,与我们最终的目标应是同路。”
他们就这样咬紧牙关,在冰冷刺骨的溪水中坚持跋涉了将近一个时辰,双腿早已从最初的刺痛变为麻木,最后彻底失去了知觉,只剩下机械性的、依靠本能驱动的移动。直到日头逐渐升高,阳光终于能以更大的角度勉强照射入部分深邃的谷底,带来一丝微不足道却弥足珍贵的暖意,影枭才猛地举起拳头,示意大家暂时离开溪流,到岸边一块巨大而相对干燥的岩石背后稍作休整。
几乎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他们迫不及待地拧干湿透得能拧出水的裤腿和衣角,贪婪地呼吸着岸边相对干燥、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感受着阳光那微弱却真实的暖意试图驱散肌肤表面的寒意。阿娜尔赶紧打开随身药筐,取出几味预先准备好的、用于驱散寒气的干姜粉、肉桂末等药草,分给两人嚼食。短暂的休息根本无法驱散那已然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几乎压垮精神的疲惫,但至少让他们如同离水之鱼般,获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接下来…怎么走?”桑吉摊开那张早已用刀刻斧凿般记忆在脑海中的、由老僧指示的抽象路线图,眉头紧锁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根据老僧隐晦的指引和他们自身对地形方位的判断,前方应该就是五台山境内一处极为特殊、充满诡异传说的地方,梵仙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阎魔德迦金佛请大家收藏:(m.2yq.org)阎魔德迦金佛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