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冰冷坚硬的岩壁,怀着一丝侥幸,如同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仔仔细细地转了两整圈,不放过任何一寸角落,用手敲敲打打,侧耳倾听,希望找到什么隐藏的侧室、暗门或通道的痕迹。但回应他们的,只有岩石坚硬冰冷的触感和空洞无物的回响。岩壁浑然一体,仿佛亘古如此。
阿娜尔彻底绝望了,靠着冰冷的壁画滑坐下来,将头深深埋入膝盖之间,肩膀微微耸动,无声的泪水浸湿了破损的衣襟。桑吉也感到一阵巨大的无力感与虚空感袭来,背靠着冰冷的历史画卷坐下,望着中央那尊沉默如山、仿佛吞噬了所有希望的铜炉,一筹莫展。没有“迦那格西上师的指点,这修复金佛的无上秘法,从何做起?步骤如何?禁忌为何?难道历尽万难,最终结局竟是抱着这尊关乎天下气运的圣物,一同困死在这绝壁秘洞之中,化为另一段无人知晓的壁画?
就在两人心灰意冷、士气低落至极之际,石壁上那些古老灯盏跳动的昏黄火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晃动,投射在脚下光滑如镜的地面上。桑吉无意识地盯着那些晃动的、沉默的光影,忽然,他的目光被靠近铜炉底部附近、一片尤其光亮的地面上的一些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普通打磨痕迹的线性刻痕所吸引!
那痕迹绝非天然岩石纹理!
他猛地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不顾地上冰冷,用手掌仔细拂开那片区域地面上细微的灰尘。阿娜尔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动,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只见在铜炉正前方一片被打磨得格外光滑、几乎能映出人影的岩面上,竟然真的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那字迹并非专业的工匠凿刻,显得有些潦草、吃力,甚至有些歪斜,仿佛是用随身携带的短刀或尖锐的石头,耗尽最后的气力,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深深地刻划上去的,入石三分,笔画间透着一股惊人的、不屈不挠的顽强意志。
桑吉和阿娜尔立刻俯下身,几乎是趴在了地上,凑近那片区域,借着摇曳的灯光,屏住呼吸,仔细地、贪婪地、一字一句地阅读着那些承载着最后希望与真相的刻文。
越是阅读,他们的脸色就越是剧烈变化,从最初的疑惑到惊讶,再到极大的震惊,继而转为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种深深的、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彻骨悲凉!
刻文的内容,正是守洞人迦那格西上师在生命最后时刻留下的绝笔!
后来者谨记:尔得睹斯文之时,吾——迦那格西,早已化灭圆寂,形神归寂多时矣。昔奉先师及“多吉羌帕”密传法旨,于此孤绝之地,守护炼佛圣境,晨昏礼拜,寒暑无辍,迄今一百余载。平生不涉外缘,不染红尘,心若寒潭止水,唯伴青灯古卷、法器和铜炉,参究般若,以续慧命。
然寿数已尽,形骸衰败,神光将散,此乃天道循环,非人力可挽。此洞天者,实为文殊亲指之清净道场,吾虽临终,岂忍以秽浊之气玷污圣地?故强振残躯,取洞下坚石,苦心磨琢,刻此遗言并紧要之务于地,以待有缘。
嗟乎!元运既终,明祚初兴,天下荡乱,兵燹频仍,外界断绝。吾既不能传讯于外,亦难下山寻吾师弟。此圣境幽邃,世间知者寥寥,唯先师与吾略晓其奥。尔今得入,实乃天意所引,缘法自成,亦是对尔道心之验。
吾残喘如丝,灯油将竭,今特将修补金身之“四密炼法”核心口诀与关要镌录如下。此乃先师心口相授、不立文字之秘义,万万不可断绝!倘异日天命之人携金佛而至,务须澄心凝神,依循法轨,精进修持。其间当净念相继,诵持《文殊师利根本咒》及《大威德金刚根本续》无有间断,藉此聚五台五峰智慧之地力,汇十方三世诸佛菩萨与虔信众生之悲心愿海,融作无边威神洪流,注于炉中,润泽金佛,涤除业垢,补益灵元,稳固金身,屏绝外魔,方得圆满!慎之重之!
至若修法所需诸珍品——金银、琉璃、砗磲、玛瑙、赤珠、琥珀七宝;红景天、雪莲、灵芝等五药;蜂蜜、冰糖、乳酪三甜;并特冶合金之矿粉、百年灯油、辟尘香等,吾皆早备,藏于洞内密道之中,所储足供全法之用。
吾命如风中之烛,言尽于此。后来者,兹事……尽托于汝……愿善自护持……
迦那格西 绝笔
文字到此结束,最后一个字的笔画甚至显得有些虚浮无力,仿佛刻写者已然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
桑吉和阿娜尔读完,久久无言,如同被无形的雷霆击中,呆立在原地。巨大的信息量、其中蕴含的跨越世纪的孤独、近乎残酷的坚守、以及最终这份平静而悲壮的托付,如同滔天巨浪,将他们彻底淹没、震撼!原来,他们苦苦寻找的守洞人,早已圆寂多年!为了保持圣地的清净,他甚至选择独自面对死亡,在生命最后的、最痛苦的时刻,耗尽所有心力打磨岩壁,刻下如此详尽而重要的信息!这是何等的意志力与信念!而那“多吉羌帕”组织的守护誓言,竟然真的跨越了如此漫长的岁月,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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