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涅尔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摩根心中那根早已不堪重负的、名为“仇恨与自我欺骗”的支柱。
他脸上的狰狞、愤怒、乃至那深可见骨的痛苦,都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灵魂的茫然和灰败。
“我……背叛了……自己?”摩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他拄着阔剑的手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混杂着血污和积雪的地面上。
那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无法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崩溃。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无尽悲愤、悔恨与绝望的嚎叫,猛地从摩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这声音撕裂了风雪的呼啸,回荡在死寂的寨子上空,令人心悸。
他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仿佛要将那些痛苦的记忆和不堪的过往从脑子里硬生生扯出来。
“兄弟们……我对不起你们……我把你们的牺牲……变成了笑话……我玷污了你们的荣耀……”他语无伦次地哭嚎着,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血肆意横流,“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该死……我早就该死在哈拉德的沙漠里……”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绝望地看着哈涅尔,又仿佛透过他,看向那些早已逝去的战友的亡魂。“杀了我……杀了我吧!求求你,给我个痛快!让我去下面向兄弟们谢罪!”
看着这个曾经骄傲的战士、如今崩溃绝望的男人,哈涅尔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复杂情绪。
他理解这种被背叛后堕入黑暗的痛苦,但也更加坚定地认为,沉沦和报复,绝非出路。
在布雷恩和众人紧张的目光中,哈涅尔缓缓走上前,来到了跪地痛哭的摩根面前。
他没有举起剑,而是伸出手,轻轻放在了摩根那因为极度激动而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这个动作很轻,却让摩根如同触电般猛地一颤,嚎哭声戛然而止,他抬起模糊的泪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领主。
“摩根,”哈涅尔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虽然依旧年轻,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过去的悲剧,无法改变。你犯下的罪孽,也需要偿还。但是,死亡是最简单的逃避。”
他微微俯身,目光直视着摩根浑浊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活着,背负着过去,去弥补,去纠正,去守护你曾经发誓要守护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的勇气,才是对你那些死去兄弟最好的告慰!”
哈涅尔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誓言力量:
“我,莱戈拉斯·哈涅尔,以我哈多家族的血脉与荣誉起誓!只要我执掌卡伦贝尔一日,必将倾尽全力,查清三年前的真相!我会找出那些背叛你们的蛀虫,让你们的牺牲得到应有的正名,让该负责的人,付出代价!这,是我对你,和那五十名枉死兄弟的承诺!”
这番话,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霹雳,瞬间照亮了摩根心中那片被绝望笼罩的荒原。
他呆呆地看着哈涅尔,看着他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看着他那虽然年轻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身影。
哈多家族……那个传说中坚毅不屈的英雄血脉……
一种久违的、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感觉——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他冰冷死寂的心底重新点燃。
摩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挣扎着,用阔剑支撑着身体,重新站直,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他面向哈涅尔,做出了一个极其古老而庄重的动作——
他单膝跪地,将染血的阔剑双手平举,过头顶,呈递给哈涅尔。
这是努门诺尔流传下来的、最崇高的骑士效忠礼节,意味着将生命与荣誉完全托付。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去、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摩根,曾经的刚铎军士长,如今的罪人,在此以鲜血与亡魂立誓!从此刻起,我的剑,我的生命,我的忠诚,尽归于您,莱戈拉斯·哈涅尔大人!愿以残躯,追随您的旗帜,涤清罪孽,至死方休!若违此誓,灵魂永堕黑暗,万劫不复!”
哈涅尔看着跪在眼前的摩根,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痛苦、悔恨和一丝重新燃起的信念的光芒,郑重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柄沉甸甸的阔剑。
“我接受你的效忠,摩根。从今往后,你的罪,与我共担;你的路,与我同行。起来吧。”
摩根重重叩首,这才起身,默默地站到了哈涅尔的身后,如同最忠诚的阴影。
他不再看那些死去的或投降的匪徒同伙,他的目光,已经锁定在了新的领主和那渺茫却真实的公道之上。
……
回到卡伦贝尔,处理完后续的安抚和俘虏安置,已是第二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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