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酒气蒸腾,看热闹的江湖客已围了三层。令狐冲拍开第五坛酒的泥封,酒液如琥珀流光,朗声道:这是川蜀烧春,取岷江雪水酿制,窖藏时需裹三层竹叶,酒气清冽如剑鸣——他故意拖长尾音,斜眼看向田伯光。
放屁!田伯光一脚踩上条凳,刀尖挑起酒坛,分明是青城山老君观的松涛酿他仰头灌下一口,酒水却顺着胡须流了满襟。围观人群哄笑起来,有眼尖的镖师已看出这淫贼脚步虚浮。
令狐冲嘴角微翘,指尖轻弹酒坛:田兄且看坛底烙印。坛底赫然刻着峨眉金顶四字。田伯光脸色骤变,这坛酒竟是他半月前从峨眉派香积厨顺来的贡酒。
第六局,请!令狐冲反手抽出柜台上西域商队的羊皮酒囊。浓稠的绛紫色酒浆倾入海碗,异香瞬间盖过满室酒气。龟兹古法酿的赤霞珠,陶罐需埋入火焰山沙地三年,开坛时要以胡琴奏《阳关三叠》......
话音未落,客栈门帘突然掀起。三个头戴玄铁冠的汉子大步踏入,腰间悬着刻有嵩山派纹样的阔剑。田伯光醉眼猛地清明,手中快刀地归鞘:今日喝得尽兴!小尼姑归你了!话音未落,人已撞破窗棂遁入夜色。
与此同时,客栈角落的阴影里,一枯瘦老者手指摩挲着陶埙,浑浊的老眼却精光四射。他身侧的小孙女正捏着半块桂花糕,指尖沾着糕屑在桌面画酒坛形状——方才令狐冲说破松涛酿来历时,她险些笑出声。
爷爷,那呆子倒像个人形酒经。少女传音入密,指尖在桌面敲着,带着不为人知的节拍。老者微微摇头,带着少女趁乱结账离开了客栈。
城外的荒祠中,十七只信鸽在笼中躁动。刚才在客栈出现的老者撕下内襟白布,就着月光以朱砂写道:品酒年轻高手现衡阳,通晓龟兹秘法,疑所寻之人。
信鸽振翅没入云层时,老者正将陶埙抵在孙女腕脉:方才那华山小子品鉴赤霞珠,你心跳快了三拍。少女吐了吐舌头,耳垂却泛起胭脂色。
而客栈内的令狐冲突然打了个喷嚏,手中酒碗泛起奇异涟漪。
刘府
后院的密室中,鎏金火盆将四壁映得忽明忽暗。刘正风指尖拂过三尺见方的纯金洗盆,盆沿雕着的九十九朵缠枝莲在烛火下竟似在缓缓蠕动。这是他特意请福州巧匠铸就的机关盆——只要轻触莲心,盆底便会弹出夹层,内藏三十六根淬毒牛毛细针。
师父,嵩山派丁勉师兄到访。门外弟子禀报声惊得他手腕一颤,金盆发出的轻鸣。刘正风迅速拧动盆底朱雀纹,待机关复位方沉声道:请丁师兄前厅用茶。
脚步声渐远后,他后背已渗出冷汗。铜镜里映出张苍白的脸,与墙上悬挂的琴谱形成诡谲对照。三个月前那个雨夜,他与曲洋在洞庭舟中合奏此曲时,左冷禅的密探就潜伏在芦苇丛中——这事他三日前才从黑木崖的密信中得知。
穿过重重回廊,沿途弟子们正在悬挂金盆洗手的鎏金匾额。刘正风瞥见某个小徒弟腰间佩剑的流苏颜色不对,瞳孔骤然收缩——那是衡山派暗哨的标记,说明左冷禅的人早已混入府中。
踏入书房刹那,他袖中滑出枚玉滚轮,在书桌古谱上急速碾过。浸过药水的绢帛显出血色小字:子时三刻,老地方。这是他与曲洋约定的最后退路。指尖真气吞吐,绢帛顷刻化作齑粉,混着窗缝渗入的穿堂风消散无踪。
前厅传来丁勉洪亮的笑声,刘正风整了整云锦长衫,袖袋里暗藏的百鸟朝凤暗器匣贴着手腕发烫。经过庭院时,他驻足望了望东南角的梧桐树——树洞里藏着曲洋赠他的焦尾琴,此刻重若千钧。
刘师弟好雅兴。丁勉的声音突兀响起。刘正风猛然回神,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地在廊柱上敲击《清心普善咒》的节奏。柱面朱漆被叩出浅痕,恰似点点血斑。
好不容易送走了丁勉,刘正风心神不宁的坐在书房发呆。
子时的更鼓响起,刘正风百无聊赖之际从书房走到了后院水榭独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金盆边缘。池中锦鲤突然四散,水面泛起诡异的同心圆。一片枯叶打着旋儿掠过檐角铜铃,本该清脆的铃声却变成嘶哑的二胡单音。
刘正风袖中暗扣三枚铁莲子。回答他的是忽远忽近的《潇湘夜雨》曲调,琴弦震颤的方位竟同时出现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当他惊觉时,青衫老者已端坐在三丈外的太湖石上,胡琴弓弦正搭着最后一缕余音。
师兄的幻音分形越发精进了。刘正风松开暗器,后背却绷得更紧。莫大先生枯瘦的手指抚过琴筒,那上面新添了道剑痕——正是嵩山派大嵩阳手的灼痕。
莫大忽然举琴向月,琴弦映出冷光如剑:昨夜路过回雁峰,见着十七只信鸽往北飞。他食指轻弹,琴箱里飘出片染血的鸽羽,最肥那只,脚环刻着黑木崖的火焰纹。
刘正风喉头滚动,正要开口,莫大的胡琴突然迸出个凄厉的高音。池面应声炸开三尺水花,待涟漪平复,青石上只余半阙残谱。刘正风拾起浸湿的绢帛,谱上墨迹竟化作衡山派剑诀,最后一句雁回祝融雁字缺了半边,恰似被利刃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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