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是凉的。
苏文清躺了三天。他能听见隔壁屋里,母亲压着嗓子的咳嗽声。一声,又一声。
第四天早上,他坐起来。窗户纸上结着霜,屋里很暗。他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除了发抖,什么也做不了。
吴老虎。李长山。那些眼神。
他下了炕,光脚踩在地上。冰凉的土地让他打了个哆嗦。程小芳听见动静,端着碗进来。
“文清……”
他没看她。他走到那张掉漆的书桌前。
桌上有一沓草稿纸,一支旧钢笔,半瓶墨水。
他坐下,拧开瓶盖。
他在纸上写:吴老虎,白谦。
然后是:水泥厂?
他站起身,开始穿那件带着补丁的棉袄。
“文清,你要出去?”
“去图书馆。”
县图书馆里,管理员从一堆旧报纸后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苏文清低下头,走进去。
他翻了两天。指尖被粗糙的纸边磨破了,全是黑色的油墨印子。
他找到了。
去年四月的一份《县城快报》,中缝里的一段小字。他盯着“白谦”那个名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把报纸揣进怀里,走出图书馆。外面的雪光刺眼。
他去邮局买了一个信封,一张邮票。
他没有回苏家院子,而是去了河边。河水结着冰。他坐在冰冷的石头上,用膝盖当桌子,开始写信。
信纸是借阅室里撕下来的。
他只写了两件事。水泥厂的事,瓦器厂的事。同一个名字,白谦。
信的结尾,他只问了一句。
“这是巧合吗?”
他把信折好,塞进信封。信封上写的地址,是省城一家报社的名字。他从一本旧杂志上抄下来的。
他把信投进邮筒。邮筒是绿色的。投进去的时候,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然后,他走进了邮局旁边的电话亭,拨了一个号码。
听筒里“嘟嘟”地响。
“喂?”
“王老师,我是苏文清……”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
“……哦,文清啊。”王老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有什么事吗?”
“王老师,我想请教一个法律问题。关于银行贷款……”
挂了电话,苏文清站在街上。天已经黑了。
他没有立刻回家。
他知道,那封信可能会被当成垃圾扔掉。那个电话,可能会被当成一个麻烦。
但他还是做了。
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自行车,看着远处商店橱窗里透出的灯光。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只能等着宣判的人了。
苏文清的生活,表面上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他每天按时起床,帮母亲做些零活,然后在炕上看书。村里人看他的眼神依旧像在看一件易碎品,一种麻烦。只是现在,这麻烦里又多了一丝怜悯。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不再画画了。那支陪了他多年的炭笔,被他用一块干净的布包好,放在了箱底。他脑子里不再有线条和光影,只有一张正在被他用记忆和推测慢慢编织的网。网的中心,是白谦。
他开始走出苏家院子。
他不再绕着村子走,而是开始往县城跑。他告诉程小芳,是去图书馆还书。
实际上,他去了县城最龙蛇混杂的地方——火车站旁边的劳务市场。
那里聚集着各种各样的人:找不到活干的农民工,跑短途运输的司机,还有一些无所事事的二流子。他像一个幽灵,穿着那件不合身的旧棉袄,在人群里穿梭,竖着耳朵听。
他在听一个名字——去年倒闭的那家水泥厂,和它的老板。
“老李?哪个老李?”一个蹲在墙角抽烟的男人瞥了他一眼,“哦,你说那个开水泥厂的李瘸子啊,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他不是进去了吗?”苏文清小心翼翼地问。
“进去又出来了呗。”男人吐了口烟,“出来就没人影了。欠了一屁股债,老婆也跟人跑了,惨呐。”
苏文清的心沉了下去。线索断了。
但他没有放弃。他每天都去。他不说话,只是听。听那些闲言碎语,听那些抱怨和吹牛。他像一块海绵,吸收着这个城市底层所有的信息碎片。
一个星期后,他终于听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要我说,那李瘸子就是被人坑了。他那厂子,本来做得好好的……”
“被谁坑了?”
“还能有谁?银行呗!说是给他贷款,哄着他扩大生产,等他把所有家当都投进去了,银行突然说贷款批不下来了……”
苏文清凑了过去,给说话的那个男人递上一根烟。
“大哥,你说的是哪个银行?”
苏文清开始了他的“狩猎”。
他不再去图书馆,而是每天泡在县城的各个茶馆和棋牌室。他知道,那些地方,才是信息真正的集散地。
他用给吴老虎记账时学来的本事,很快就成了棋牌室里最受欢迎的“记分员”。他话不多,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帮那些输红了眼的老头们记账、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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