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晚在《晴天》的旋律里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她是被阳光晒醒的。
睁开眼,梅雨暂歇,晨光透过木窗棂,在旧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楼下传来熟悉的棋子落盘声,一下,又一下,稳定得像心跳。
她坐起身,毯子从肩上滑落。空气里弥漫着茶水煮沸的香气和一种古镇特有的、潮湿的木香。
该走了。
她利落地叠好毯子,下楼。大厅里安静了许多,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茶客。罗坤明还坐在老位置,棋盘上的局势似乎比昨夜复杂了许多。
“早。”她主动打招呼,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他闻声抬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算是回应。
“毯子我放回柜子了。”她走到柜台边,拿出手机,“昨晚的茶钱和……住宿费,怎么算?”
罗坤明还没开口,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后屋门帘处传来:
“听雨轩的规矩,避雨不收钱,留宿不收费。”
门帘掀开,一位身着灰色盘扣上衣的老人走了出来。他头发花白,身形清瘦,但一双眼睛锐利有神,手里盘着两个油亮的核桃。他便是七叔。
七叔的目光落在江晚晚身上,不像打量,更像是一种……审视。
“姑娘面生。”他在罗坤明对面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从哪儿来?”
“上海。”江晚晚答得谨慎,职业本能让她在面对这种气场的长者时,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应对客户的恭敬。
“上海好啊,大地方。”七叔呷了口茶,语气听不出褒贬,“来找人,还是来办事?”
“……路过,散心。”
“散心?”七叔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视线扫过她放在一旁的、价值不菲的帆布包,又回到她脸上,“这乌溪镇,路不好找,景不算绝,可不是一般‘散心’客会选的地儿。”
江晚晚心头微紧。这老人话里有话。
罗坤明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指尖的黑子在轻轻转动。
“风景在心不在景。”江晚晚稳住心神,脸上挂起得体的微笑,“我觉得这儿挺好,安静。”
“安静?”七叔呵呵一笑,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罗坤明,“那可未必。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话像一根针,轻轻扎了一下江晚晚。她想起父亲,想起那场未完成的订婚。
“七叔,”一直沉默的罗坤明忽然开口,将那颗黑子“嗒”一声按在棋盘上,“该你了。”
七叔的注意力被拉回棋盘,摇头笑道:“你小子,就知道护短。”他落下一子,才又像是刚想起似的,对江晚晚说:“镇东头老陈家,有间临河的屋子空着,干净。你要真想‘安静’几天,可以去看看。”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全心投入棋局。
江晚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在给她指路。
“谢谢七叔。”她诚心道谢。
七叔摆摆手,没抬头。
江晚晚又看向罗坤明。他依旧侧对着她,专注地盯着棋盘,晨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和那道浅疤。
“也谢谢你,罗老板。”她说。
这次,他没再纠正她的称呼。
她转身走出听雨轩。门外,阳光正好,将青石板路照得发亮,昨夜的狼狈仿佛一场梦。
她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清冽空气,决定去镇东头看看。
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七叔才缓缓开口,眼睛仍盯着棋盘:
“这姑娘,一身麻烦。”
罗坤明面无表情地又落一子:
“嗯。”
“你惹上的?”
“她自己撞上来的。”
七叔抬眼,精明的目光扫过他:“撞得好?”
罗坤明终于抬起眼,看向窗外江晚晚离开的方向,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他收回目光,声音低沉平静:
“风既然来了,树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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