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舱内,空气凝固了。
诺玛那没有感情的电子音,如同末日的宣判,在每个人耳边反复回响。
“结论:该信号属于‘黑王’血脉的直系体现。”
古德里安教授的嘴巴张成一个滑稽的“O”型,他想说什么,喉咙却挤不出一点声音。周围的技术员们僵在座位上,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他们刚刚目睹了神话的诞生,也窥见了禁忌的深渊。
施耐德慢慢直起了身体。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终于明白了校长为何要给那个少年“独立专员”的身份。那不是特权,是枷锁。他终于明白了江南那病态的洁癖和疏离从何而来。
那不是心理疾病。
那是一位君王在抗拒自己的权柄,是一个神明在厌恶自己的神性。他将自身视作了终极的、不可饶恕的“污秽”。
“诺玛。”施耐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冰冷而清晰,“将刚才的所有通讯记录、数据分析结果列为最高绝密,权限‘校长级’。清除所有操作员的访问日志。”
“指令已执行。”
他转向通讯官:“连接‘海马’号。”
短暂的电流声后,曼斯教授惊魂未定的声音传来:“施耐德?我们……我们还活着!那东西……它自己退走了!”
“海马”号的船舱内,凯撒和楚子航等人依然处于巨大的冲击中。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得救,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包裹了他们。
“很好。”施耐德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立刻返航。关于刚才发生的一切,你和你的学生,在得到我的许可前,一个字也不准对外泄露。”
“这是最高指令。”
他的话语通过声呐传遍船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曼斯教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我明白。”
“海马”号关闭了外部探照灯,在黑暗中加速上浮。那毁灭性的压力和足以扭曲钢铁的漩涡都已消失,江水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头苏醒的巨兽只是一场噩梦。
几分钟后,潜航器冲破了水面。
舱门打开,混着雨水的冰冷空气涌了进来。学生们贪婪地呼吸着,像是溺水者重获新生。他们抬头,看到的是阴沉的天空和瓢泼的雨幕,但这景象此刻却无比亲切。
指挥驳船的甲板上,施耐德独自站立,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风衣。
他看着那片恢复平静的江面,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学院一直以屠龙为己任,他们寻找龙,研究龙,猎杀龙。
可现在,他们最大的敌人,龙族至高无上的君主,就生活在他们中间。以一个学生的身份,上课,下课,为自己的“肮脏”而苦恼。
这不是胜利。
这是一个比所有龙王苏醒加起来,还要棘手无数倍的、最可怕的现实。
驳船的甲板上,气氛压抑。
医护人员用厚实的毛毯包裹住从“海马”号里出来的五个学生,将热饮递到他们手中。没有人说话。劫后余生的庆幸,被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困惑和恐惧所取代。
凯撒·加图索喝了一口热可可,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那个站在雨中的男人身上。
“施耐德。”凯撒开口,声音不大,但在雨声中很清晰,“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施耐德转过身,雨水顺着他风衣的下摆滴落,在他脚边积起一小摊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解释就是,任务结束了。”
“那头怪物呢?”楚子航走上前,他的声音总是很平稳,“还有,它为什么会突然撤退?”
“细节将由我整理成报告,直接提交给校长。”施耐德的视线扫过他们每一个人,“你们的任务,是回到学院,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切。”
“忘记?”凯撒冷笑一声,“你让我们忘记我们差点被一头神话里的巨兽煮熟?然后又被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救了?”
“那不是你们需要关心的问题。”施耐德的语气不容置喙,“现在,听我的命令。所有人,回到各自的船舱,接受医疗检查。在抵达学院之前,禁止私下交流。”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这是S级指令。”
凯撒的黄金瞳亮了一下,但他最终没有再反驳。他知道,S级指令意味着绝对服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施耐德,转身离开。楚子航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路明非缩在毛毯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头埋得更深了。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把那只巨大的金色眼睛从脑子里赶出去。
叶胜和酒德亚纪扶着栏杆,脸色苍白。他们知道的远比凯撒等人要多,因此也更加恐惧。他们知道那个拯救了所有人的力量来自哪里。
来自那个拿走了“钥匙”,然后消失在黑暗里的少年。
……
半小时后,指挥舱内只剩下施耐德、古德里安和曼斯。
古德里安教授坐立不安,他不停地擦着眼镜,嘴里念念有词:“黑王……我的天……两个个S级还不够,我招来了一个黑王……”
曼斯教授则瘫在椅子上,他亲自驾驶潜航器面对了那头巨兽,也最直观地感受到了那股君王般的威严,他到现在双腿还在发软。
“安静。”施耐德低喝一声。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按动开关。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笼罩了整个指挥舱,隔绝了所有窃听的可能。
然后,他拿起了那台红色的、加密等级最高的卫星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苍老、温和,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
“施耐德,看来你们遇到了大麻烦。”昂热校长说道。
施耐德闭上眼睛,仿佛这样能让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语变得轻松一些。
“校长。”他一字一句,声音干涩,“‘尼伯龙根计划’,可能需要重新评估了。”
“我们找到了一个样本。”
“一个活的,拥有自主意识的……‘黑王’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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