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专注的刻写与无声的心算中悄然流逝。内库沉静如渊,只有刻笔划过玉板的“沙沙”声和陈暮偶尔因思索而发出的轻微吸气声。他完全沉浸其中,外界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千草园的私语,碎玉潭的冰冷,雅雅的大笑,都被眼前清晰的条目、准确的数字、以及那份“有用”的责任感隔绝在外。他不再是那个瑟缩在角落、被命运裹挟的尘埃,而是坐在这涂山核心之地,用笔和心,梳理着维系一方运转的脉络!
容容并未离开。她坐在书案另一侧,手中捧着一枚散发着深紫色光晕、符文流转明显复杂许多的玉简,似乎在处理更核心的事务。然而,她碧色的眼波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法器,偶尔极其自然地扫过陈暮专注的侧脸和笔下移动的刻笔。
她看到少年紧绷的小脸因专注而微微泛红,鼻尖甚至渗出细小的汗珠;看到他因遇到稍大数字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及随即在心头默默推演后舒展开的释然;
看到他笔下誊抄出的字迹,虽显稚嫩,却一笔一划,工整清晰,绝无潦草敷衍;更看到他核对朱笔备注时那异常认真的眼神,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确保流转去向的绝对准确。
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纯粹的欣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沉静的眼底漾开温柔的涟漪。这涟漪虽浅,却真实存在。她看到了那份远超同龄人、甚至远超许多成年妖族的专注与严谨。
这份对数字和规则近乎本能的敬畏与一丝不苟,是处理庞杂账务最珍贵的品质。
当陈暮终于将第一枚玉简上的条目全部工整无误地誊抄到空白玉简上,并按照日期仔细归类放好时,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脸上带着一丝完成重大任务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他下意识地看向容容,碧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取肯定的期盼。
容容的目光恰好从深紫色玉简上抬起,迎上他的视线。没有夸张的表扬,没有热烈的赞许。她只是极其自然地将手边另一枚淡黄色玉简推到他面前,同时,将一张绘制着更复杂表格的空白玉板也推了过去。
新的表格不再是简单的誊抄。上方清晰地划分出几个大类:
【物资类别】 (灵谷、灵泉、矿石、灵植、其他)
【月度耗用总量】(需自行累加各日记录)
【主要消耗区域】(需根据备注归类)
【异常波动备注】 (需对比前月数据,标红显着增减)
“此月‘乙字类’简录,依此表式,分类汇总,标注异常。” 容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递给他一杯水,“若有不明,可询。”
指令升级了!
不再是简单的誊抄工,而是需要理解、归类、计算、甚至初步分析的“账务助手”!
陈暮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碧色的眼眸里瞬间爆发出更加明亮的光芒!挑战!更大的挑战!但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被一种巨大的兴奋感攫住!他用力点头,迫不及待地拿起新的玉简和那张空白的玉板,如同战士接过了更锋利的武器。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盯着单日记录。他需要同时翻阅数枚玉简,目光在不同的日期、不同的区域、不同的物资条目间快速切换。他左手手指在展开的光幕条目上快速移动定位,右手驱动刻笔在玉板表格上谨慎落笔。
灵谷米(精):戊辰日西区叁袋柒斗,己巳日东区贰袋玖斗,庚午日
他口中无声地念着,脑海中那架无形的算盘飞速拨动!累加!进位!当最终在玉板“月度总量”栏刻下“壹佰贰拾柒袋叁斗”时,一种掌控数据的巨大成就感油然而生!
主要消耗区域:西坊丙号铺(灵谷)、丹房/暮园花圃(月华泉)、器阁(火灵石)
他仔细核对每一条朱笔备注,将同一区域的消耗归类。当他发现超过六成的月华泉都流向了丹房和暮园花圃(尤其是暮园花圃消耗量比上月明显增加)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异常波动”栏旁,用刻笔极其工整地标注了一个小小的红色问号,并在一旁空白处写下:“暮园花圃月华泉耗用增叁成,疑与上月新植‘冰魄幽兰’需特殊灌溉有关?待查证。”
这个小小的红色问号和备注,是他独立思考的萌芽,是他对数据背后意义的第一次主动探寻!
整个过程中,容容看似专注于自己的深紫色玉简,但她那强大到恐怖的灵觉,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清晰地感知着陈暮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思维火花。
她感知到他指尖刻笔的稳定移动,感知到他心算累加时脑海中无形的算珠碰撞,感知到他发现暮园花圃异常耗用数据时那一瞬间的停顿、思索与谨慎的求证冲动。
当陈暮终于完成最后一项汇总,将标注着红色问号的玉板轻轻推到书案中央,带着一丝完成重大使命后的疲惫与忐忑看向她时,容容的目光终于从深紫色玉简上彻底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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