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动作很轻,却仿佛在按压着灵魂深处的倦怠。她的唇色比平日淡了些许,紧抿着,勾勒出一道带着隐忍的直线。
阳光透过琉璃天窗,将跳跃的光斑投在她光洁的额角和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几缕墨绿色的发丝挣脱了发簪的束缚,松散地垂落在她光洁的颈侧,非但不显凌乱,反而更添了几分罕见的、属于凡俗的脆弱感。
议事堂的寂静在此刻被无限放大,仿佛能听到尘埃在光柱中飘落的微响,以及……容容那几乎细不可闻的、悠长而压抑的呼吸声。那细微的气息,如同被无形重担压弯的琴弦,带着一种令人心弦揪紧的疲惫。
陈暮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容容姐姐!在他的认知里,她永远是沉静的、从容的、仿佛掌控着世间一切奥秘的神只。
她会在花圃中细致地拂去月魄兰叶片上的落英,会在内库的书案后精准地拨动无形的算珠,会在棋枰上落子如飞掌控全局,会在喧嚣的人间集市中冷静地剖析人心……她似乎永远不知疲倦,永远游刃有余。
而此刻,这深重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击碎了陈暮心中那个近乎完美的幻象。
原来,神明也会累。原来,那掌控全局的智慧背后,是无数个日夜的殚精竭虑,是面对各方贪婪与算计时精神高度紧绷的消耗,是维系涂山这艘巨轮在惊涛骇浪中平稳航行所付出的、无法估量的心血!
这疲惫,比战场上浴血的伤痕更触目惊心,因为它侵蚀的是灵魂的根基。
陈暮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议事堂侧门。那里,两位涂山侍从正恭敬地等候,他们手中捧着厚厚几摞卷宗——那是方才会议中各方提出的补充条款、待核实的物资清单、以及需要容容立刻批复的边境贸易许可申请。显然,会议的结束,不过是另一场无声战役的开始。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陈暮。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无法替容容姐姐分担那如山如海的卷宗,无法替她推演那些错综复杂的利益博弈。但他无法忍受就这样看着她独自一人,在这巨大的、冰冷的殿堂里,被那无声的疲惫吞噬。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玉板,如同放下千斤重担。脚步放得极轻,如同踩在云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议事堂。他没有惊动门口的侍从,而是熟稔地穿过回廊,走向暮园的方向。
暮园花圃依旧宁静,苦情树的金辉温柔地洒在紫色的星辰土壤上。陈暮快步走到那株宁神草旁。细碎如翡翠的叶片间,不起眼的白色小花散发着清冽的安神冷香。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挑选了几朵开得最饱满、香气最浓郁的白色小花,又轻轻摘下了旁边那株被容容用妖力温养过、依旧散发着温润金辉的苦情花瓣。花瓣流光溢彩,触手生温。
他捧着这些带着自然气息的馈赠,脚步匆匆却不显慌乱,走向离议事堂不远的、属于容容的独立书房。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柔和的夜明玉石光芒。
陈暮轻轻推开门。书房内陈设雅致,靠墙的巨大书架上塞满了各类卷宗玉简,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墨香与灵木冷香。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容容果然已经坐在那里。
她似乎刚从议事堂回来,身上的素雅长衫还未换下,只是卸去了绾发的青玉簪,墨绿色的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柔顺地垂落在肩背,为她沉静的侧影添了几分慵懒,却也衬得她眉宇间那抹倦色更加清晰。
书案上,那厚厚几摞侍从送来的卷宗,如同沉默的山峦,几乎要将她纤细的身影淹没。她正拿起最上面一份,指尖萦绕的翠绿光晕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动作带着一丝凝滞。
陈暮的心又揪了一下。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房角落的小茶案边。那里有一套素净的白玉茶具。他动作极轻地拿起玉壶,注入取自月华泉的灵水。
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却被他控制得异常精纯的意念,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空气中微弱的“火”之灵性,汇聚于壶底。
没有炫目的光芒,只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淡红色暖流在壶底无声流淌,将泉水缓缓加热至恰到好处的温度——这是他练习“微光术”引气时摸索出的、对火灵性最基础的应用,此刻只为泡一杯温度适宜的茶。
他将精心挑选的宁神草白花和那几片温润的苦情金瓣放入白玉茶盏中。清澈微烫的泉水注入,白花在金辉的映照下缓缓舒展,释放出更加浓郁的清冽香气,与苦情花瓣那沉淀的永恒芬芳交织在一起,氤氲起淡金色的薄雾。
他双手稳稳地捧着这杯倾注了所有心意与专注的花茶,一步一步,走到那巨大的书案旁。脚步轻得如同羽毛落地,生怕惊扰了案后那疲惫的身影。
容容似乎完全沉浸在卷宗之中,并未察觉他的靠近。直到那杯散发着温润热气与清雅芬芳的白玉茶盏,被一只尚显稚嫩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书案堆叠卷宗的角落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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